照《神曲》里的描写,从“地狱”升到“天堂”,不能一步就跨上去,必须要通过一重惨苦的“炼狱”。
“炼狱”或是“净土”,就是一个熬炼灵魂,净涤罪孽的境界,里面分成若干层,通过一层就是涤去一宗重大的罪孽。最后还得通过一片烈火,就是“净火”方才可以进入“天堂”的境界。
当《神曲》里的那位诗人走到净火边沿的时候,他看见那样熊熊的烈焰,不免露出一些畏却迟疑的神色*,不敢马上跨进去。引导的天使觉察了,鼓励他说:“这里你也许要感受到痛苦,但决不会是死。”是的,不但不会是死,而且渡过这火前去便是天堂了。
古旧的中国不少祖宗遗留下来的罪孽。所以在这可怕的地狱里关了这多年,正是她分所应得。但她一向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地狱里,只是糊里糊涂的挨着日子,不求自拔。
直到最近这几年她被魔鬼多方扰害,寝食不安,方才认清了自己的处境,也发见了自己的罪孽,决心要把自己的罪孽逐渐洗涤。
但是那撒旦警觉万分,他一看事情不妙,如果竟让她跳出地狱,跨进净土,不是就放她上达天堂,永远断送自己从中作祟的机会吗?于是他不得不加紧施展魔王的伎俩,非把她重新拖进地狱去不肯罢休。
谁知他所得的结果却正相反。他不但没有把她重新拖下地狱去,反而逼得她一跳跳上炼狱的最高层,一头撞进了那一片炎炎的净火。
这火原是魔王放起的充满硫磺气味的地狱火,但对于罪孽深重的旧中国,却将发生以毒攻毒的效验,而尽着神圣净火的功用了。
在这净火里,旧中国还未洗尽的许多污垢,都将一扫而光的被澈清。
旧中国的浑浑噩噩,醉生梦死,这净火将把它炼成澄澈清明的理智。
旧中国的懦弱苟偷,贪生怕死,这净火将把它炼成铁样坚强的意志。
旧中国的骄奢婬*佚,荒唐无耻,这净火将把它从根烧死。
旧中国充斥着各式各样的欺骗,这净火将把它们的面目逐一烧穿。
旧中国伏匿着各等各级的汉奸,这净火将使他们的原形一一出现。
这净火硫磺做成,是一服强烈的消毒散,既能驱逐内邪,自然消除外感。
这净火能脱胎换骨,能把旧中国的焦土炼成个全新的中国。
于旧中国之临别,歌以送之:
去吧,旧中国,你莫彷徨,
这净火给你健康;
多熬一会儿痛吧,
过这里便是天堂。
(原载1937年10月10日《文学》第9卷第3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