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俞杨
河流,或汹涌澎湃,或清流潺潺,有的灌溉万里沃野,有的任花开花落,去留无意,默默流淌。历史总是被如沙的时光悄悄地掩埋,当我们细细去聆听这尘封的记忆时,十里秦淮的名字总是不停地在耳边回荡、鸣响。
一条静静流淌的河流,如此紧密地与历史人文揉在了一起,揉进了血与泪里,于是,人们一次次地将目光聚焦在这片舞台上,浓酒笙歌,轻歌曼舞,丝竹飘渺,细细地品味着秦淮的千年风月。
生平第一次来到古城南京,觉得能配得上金陵风韵和厚重历史积淀的,非十里秦淮莫属了。“梨花似雪草如烟,春在秦淮两岸边,一带妆楼临水盖,家家粉影照婵娟”,这是清代戏剧家孔尚任在《桃花扇》中所描绘的秦淮河畔当时的繁华景象。可以想象得到,当时的秦淮河一定是商贾云集,青楼林立,笙歌漫舞,不绝如缕了。如今,走在河畔的青石板街上,商店鳞次栉比,琳琅满目的商品让人眼花缭乱,更添上一笔浓浓的现代气息。最有意思的应该是游船了,坐在如叶的轻舟上,荡漾着清波涟漪,观赏着两岸古色古香的建筑群,飞檐镂窗,雕梁画栋,华灯灿烂,若是能加上一杯清茶,怎一个雅字了得!
六朝时,秦淮河一带便成为文人骚客聚会的胜地,两岸的乌衣巷、朱雀桥、桃叶渡纷纷化作诗酒风流,千百年来流传后世。“王与马,共天下”,辅佐了东晋王朝的王导落户乌衣巷,王氏家族才人辈出,后来的王羲之、王献之父子更是中国书法界的明珠。“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夫子庙附近的桃叶渡,因王献之迎接其妾桃叶的典故而成为一代佳话。另一大家族谢氏,谢安、谢玄因淝水一战,以区区八万兵力,如摧枯拉朽之势,击溃苻坚百万雄师,势如破竹,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又有东晋才女谢道韫,天下第一女辩才,文武双全,巾帼不让须眉,“未若柳絮因风起”,让堂哥谢朗也自愧不如。秦淮因为王谢两大名门望族而誉满天下。
早闻得正始名士,魏晋风流,魏晋人的风度不仅别具一格,而且潇洒自如。魏晋人喜欢清谈,那景象一定像王右军所写的兰亭雅会一样,曲水流觞,列坐其次,一盏淡酒,纵论浩浩寰宇,人生抱负。如此说来,秦淮河不仅蜚声海内,更有一番清淡的“玄”味儿了!
市井繁华,人文荟萃,难怪秦淮河被称作“六朝烟月之区,金粉荟萃之所”了。于是,秦淮河激荡了,发出银铃般的回响
然而不管是短暂即逝的东晋,还是政权更迭的宋齐梁陈,金陵似乎历来都是短命王朝的象征,于是,秦淮河也背上了一腔幽怨,诉说着无可奈何。“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因为杜牧这首着名的七绝,打小的印象中,秦淮,这个烟柳繁华地,笙歌艳舞的背后,是亡国之音在缭绕。亡国的前音一次又一次的宣告,而那些达官贵人却还在这金粉楼榭里声色犬马,醉生梦死。可是秦淮河能干什幺呢?它只有默默地流淌,轻轻地拍打着岸堤,发泄一下满腔的遗恨。然而这与秦淮河又有什幺关系呢?也许只有韦庄说得对,“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秦淮河与台城柳一样,我本不是活物,只是因花开而荣,因花败而衰。
思索间,对岸雄浑的歌声吸引了我,一个小伙子手持吉他,对着麦克风自弹自唱。嗓音低沉浑厚,大气磅礴,十指如抽丝剥茧,鼓瑟齐鸣。我不禁浮想联翩,朦胧中,我仿佛看到了董小宛、柳如是一身素衣,隔岸浅笑低吟,柔骨而就,甜而不腻。初春的秦淮,带着一春濡湿的水气,简淡,玄远。楼台上的秦淮八艳青衣姗姗,眉清目秀,初见时让我感到一股矜持的冷。秦淮河因为秦淮八艳又重新激荡着,翻涌着。
作为艺妓,她们落入红尘,卖艺为生;作为才女,她们个个工诗善画,谙通音律;作为女人,她们渴望与自己羡慕的郎君长相厮守。然而,身处社会动荡的年代,有太多的不得已。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罢桃花扇底风。李香君,秦淮河畔媚香楼里的名妓,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皆精。与明复社四公子之一的侯朝宗相遇,一个是才华横溢的翩翩公子,一个是柔情娇俏的婷婷玉女,两情相悦。未想惹怒了阮大铖,接着是侯朝宗被迫逃亡天涯。香君闭门不出,一心等着夫婿的归来,不料,在阮大铖的怂恿之下,弘光皇朝的大红人田仰吹吹打打地来迎接李香君做妾了。李香君一口拒绝,田仰还要坚持,香君干脆一头撞在栏杆上,血溅桃花扇。李香君伤愈后,阮大铖立即打着圣谕的幌子,将她征入宫中充当歌姬。不久后,清兵攻下扬州,直逼南京,弘光帝闻风而逃,随后南京城不攻自破,李香君随着一些宫人趁夜色逃了出去。最终,在栖霞山与夫婿侯朝宗偶遇,坎坷的经历,加上岁月的洗礼,才子已不是当年的风华正茂,玉女已不是那时的月貌花容。此时相遇,我猜想一定感慨良多,看破世间沉浮后,携归故里才是内心的共鸣。
秦淮八艳虽身处社会的底层,但在国家危亡面前所表现出来的民族气节,让那些贪生怕死,贪恋荣华富贵,勾心斗角的权贵们相形见绌。如今的秦淮河,依旧静静地流淌着,历史兴衰,让人们自己评论去吧!
我望着那悠闲流淌的河水,船桨轻轻拍打着水面,删繁就简,朴素典雅,在滚滚红尘里清澈着,动人着。而那弯曲的河道,连同那悠悠的历史,被一起揉在了我心的最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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