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自亮
寒冷的冬日,幽幽的夜色中,一团火光闪耀,像飘摇的花朵,风箱呱嗒呱嗒地响着,周边闹嚷嚷地,却只闻声,不见人,随着一声“避开避开”,接着咚的一声巨响,空气中充满了玉米花的淡淡清香。哦,我深深地吸了下鼻子,记忆深处的香味又缕缕飘来。
爆玉米花是童年最美好的记忆之一。小村西头,有一个老汉,脸黑黑的,长了一圈络腮胡子,带着蓝色帽子。因为经常低头拉风箱,我们几乎不清楚他的面容。但对于他的声音却很熟悉,只要听到哪里有咚咚的声响,还有几声咳嗽,就嚷着:“田老机、田老机来了,打爆米花喽。”急急地跑向家里去,端了箔箕,母亲拿小瓢舀了一瓢玉米,接过她塞的两毛钱,就飞快地向打爆米花的地方跑去。
场地边已经挤满了人,红红的炉火上架着一樽黑黑的铁罐,铁罐的形状有些特别,中间鼓肚儿,两端却小,铁罐一端有一个木柄。火焰舔舐着罐底。火炉旁边是一个风箱,田老机低了头,一手拉风箱,风箱呼哧呼哧地响着,一手摇着罐上的木柄,铁罐就圆溜溜地转动。一圈又一圈。旁边就是一个箔箕接一个箔箕,排着队,队伍长长的,弯弯绕绕,活像一条蜿蜒的长蛇,而那火苗正是它吐出的信子呢。人声杂乱不已,孩子们闹跳不止。一会,这铁罐烤好了,田老机喊一声:避!就一手端柄,一手用铁钳夹了铁罐的另一端,放到旁边地上的长布袋里,弯了腰,一脚蹬着,孩子们就急急闪开,捂了耳朵,咚的一声,像闷雷响,罐盖掀开,玉米花就爆到了旁边的长袋子里。主人急急解开布袋那头的口,端了箔箕过去,拿r布袋倒、抖,很快白胖喷香的爆米花装了一箔箕。爆得好的玉米花开得展展的,白白的花蕊底部有几片透明的蝉翼样的薄片,宛若花瓣,这真是一种喷香美丽的花朵呢。
但也有失手的时候,或是火候过大,焦了,或是没有爆开,生的。遇此情景,田老机就会让人家拿玉米来免费再爆一锅,但这样的时候是极少的。人太多,常常就从放学等到了天黑,暮色朦胧中,队伍仍在慢慢地向前挪移,就有妈妈来喊儿子,姐姐来寻弟弟的,替班到家里吃饭。终于轮到了,玉米倒铁罐里,如果舍得,还能多花五分钱买一包糖精,抻开纸包,洒到罐里,爆出的玉米花就格外香甜。夜已深了,但人仍未散,香气欢笑仍在蔓延。直到月上柳梢,凉气渐浓,人群才慢慢散去。
后来,人们生活好了,孩子们的零食也越来越多,爆米花的队伍就越排越短,田老机出现的次数也越来越少。终于,再也没有出现。但那童年悠悠的爆米花香气还在记忆中浮现,那白嫩的花朵似还在岑寂的乡村盛开,带着欢腾,带着笑闹。时下,街头巷尾打爆米花的人,开着车,车上放了机器,爆米花里不再放糖精,也不用再从家里带玉米,还套了精美的塑料袋子,我却总觉得没有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