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春游园
春风轻拂中,于庭园一角小坐,突生某种文人雅士情怀,彷彿自己已化身为唐朝才子、宋代贤达、或晚清智者……这份清雅的感受,想是由于中国园林一向都是让人放鬆身心、涤清俗虑的地方。墨客骚人更喜在园中吟诗作对,寻找心灵的平静
、情感的寄託、与思想的昇华,因此,当我在亭台楼阁中伫足,在曲径迴廊上漫步
,恍然间不免觉得时空错置了……
实际上,我置身于二十一世纪,在新大一陆的美国。
位于美国洛杉矶的汉庭顿图书馆,原为铁路大亨亨利汉庭顿的庄园,建于二十世纪初,以收藏英美艺术作品、珍本书籍、手稿、以及佔地广大的花园而名闻遐迩,近年建造了一个中式的庭园,从开始构想至完工耗时十年,当定名为「流芳园」的中国园林落成,这座纯西方风味的图书馆及花园,更增添一种世界性格局,使它益加令人流连忘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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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二十馀年前,初抵美国即听人说起此馆,虽称之图书馆,更差似一座花木缤纷的大公园。那时汉庭顿图书馆还可免费供游客参观,只需自一由捐献,我初次去就为之深深着迷;许多关于美国文豪马克吐温的照片及手稿、古腾堡圣经、莎士比亚作品十六世纪版本等珍贵史料,还有一些曾在画册上欣赏过的世界名画,为观者提一供心灵与视觉的盛宴﹔仙人掌花园中各式各样仙掌科植物,更叫人啧啧称奇。
维护这样的珍藏及偌大的花园,可想而知耗资甚钜,因此后来开始收门票,但游人仍络绎不绝。该馆也不时举办特展或活动,为社区凭添不少浓厚的文化气息。创建一个中国花园,更无疑是一项别具智识与眼光的构想,得到了华裔人士大力支持。后来决定遵循苏州园林的形式造园,并特地从苏州当地请来工匠进行修筑工作,悠悠十年过去,一方瀰漫着中国幽香、诗意盎然的古典园林,终于在华人聚居的洛杉矶出现了。
苏州园林至今已广受世人推崇及喜爱。它以清雅高妙的建筑以及庭园设计,与院落中的盆景、花树、山水、楹联、绘画等景物互相衬托,营造独特艺术境界,透露中国文化的沉潜内涵。而能将苏州园林的气质,提昇得更为端凝秀逸的,可说非太湖石莫属了。
太湖石是一种多孔而玲珑剔透的石岩,主要产于江浙交界的太湖地区,亦称洞庭石。苏州园林里的太湖石,或在小院一角与芭蕉为伴,或挺一立水边与绿波相映,百洞千壑、棱角峥嵘、纹理细腻、线条曲折,自成一片引人入胜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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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年前游访苏州,看到这些石岩,得知这些奇石原是苏州庭园设计的重点,它们所呈现的千姿百态让我惊豔不已,尤其倾倒于奇石的历练过程—正如世间所有绝美绝好的事物,通常都要煞费苦心方能得获。
据说,养石人需先挑选一块大小适中的石头,再按庭院的特色雕琢石块,然后将石块搬到海边,让海水冲刷。每块只具雏形的石头,要成为「奇石」的时间并不一样,日削月刻、形销骨立,短则三五年,长则数十年!
因此,当我们站在一峰峰湖石前凝眸欣赏、静心玩味之时,隐隐迴荡耳际的,似是太湖的千涛万浪,而依稀传自奇石的玲珑七窍的,似是远古苍凉的雨韵风声!
诗人白居易是着名太湖石爱好者。据说他任苏州刺史时,首次发现太湖石的美,用它来装饰自家的园林,这也开文人府第园林以奇石造假山的风气之先。他以「形质冠今古,气色通晴阴」的诗句形容太湖石,表达了对太湖石的喜爱。
诚如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委员会所说:没有那些园林比苏州园林更能体现出中国古典园林设计的理想品质——咫尺之内再造乾坤,折射一出中国文化取法自然而又超越自然的深邃意境。因此一九九七年,苏州古典园林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
。
汉庭顿图书馆的「流芳园」内有个一英亩多的湖,「爱莲榭」临水而建,「鱼乐桥」贴水而行,「活水轩」前的对联「小石冷泉留早味,紫泥新品泛春华」别有一番韵味﹔每一个门洞,每一处漏窗,都可框出一种清雅的景致。于是,置身园中就更像在展读一幅琳琅满目的画卷。
当我悠然穿花而过,抬眼望见花园外围大片的加州橡树,有如画卷中挥洒写意的泼墨,更像屏障一般成为这座中国园林的最佳背景,不觉心想:中西文化原是可以这样和平共存、相得益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