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姐说,庄子,烈士陵园的荷花开得正欢呢,我们明天去拍荷花如何?
庄子有些犹豫。
一来红姐说的“开得正欢”其实是二十天前的事了,那些文弱的花儿,它果真能撑到今天?二来极常见的荷花却是极难拍出个性和风骨的。而在庄子看来,一朵花,既入了你的眼,又入了你的镜头,便是和你有了一段机缘,你若不尽心拍出它的美丽来,岂不是辜负了那些拼却全部力量也要在自己的季节里一展欢颜的花儿?
你辜负谁不好,为什幺偏要去辜负一朵花儿呢?
这样一想,庄子答复红姐的时候,言辞就有些闪烁。
但是——
一大早一张眼,还是翻身坐起,看看挂钟,不到六点。公园里的鸟儿起得早,得早点出门,说不定鸟儿和花儿们还要趁着早上人安马静的时候讨论些什幺紧要事呢,不妨也听听,总归是难得。找相机储存卡。找遮阳帽。整理背包。一通混乱。往地铁站赶。在路边随便买了个面包塞一进背包。三号线转一号线。当庄子站在烈士陵园大门口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
却大吃一惊,那些花儿,以一种出人意料的美丽迎接了庄子。
以为就是那幺三三两两开败了的几朵花儿,在一个逼仄的小池子里,在都市人怜悯的目光中,孤芳自赏地在水里照个影。不是。荷池边就是车水马龙的中山路。庄子不曾料到,在这样喧闹的背景下,竟有这样一大池异常安静的荷花,无声无息地任性地开放。它给你一种强烈的感觉:无论身处何处,它都执意以一种静默无言的美丽,逼迫你的目光追随。是的,逼迫。
不觉“呀”的一声,就轻轻地叫出了声。
只是可惜,太阳没出来,天空灰蒙蒙的。过了一阵子,竟下起了一毛一毛一雨,水面上雾气很大。先给红姐打个电话,告诉她花儿还会依然美丽下去,她大可以放心地拣一个阳光充足的日子来。然后绕着荷池拍了一圈。手却在微微地抖。拿不稳相机。是饿的。从背包里找出那个已经不成形的面包,三下两下解决了它。再找出一个塑胶袋,垫在湿一漉一漉的石凳上,坐下来。坐在一池没有任何心事的荷花边。
庄子在等。
安静无言地等。
她不想就这样浓墨重彩地来,再轻描淡写地走。
她不能把耐心输给这一池荷花。
也不知过了多久。雨终于停了,雾气也渐渐散去,太阳在云雾后露了个脸,又一副急着要赶回去的样子。得抓住这个机会。又绕着荷池拍了一圈。凑巧还遇上了一只好脾气的鸟儿。一圈下来,重新调光圈,试试其他模一式拍吧。
石岸边的花草树木很多,蚊虫自然也多。双臂上的红疙瘩连缀成片,数不胜数,蔚为壮观。
快中午一点了。又饥肠辘辘了。
荷花素来有着一种刻意的随意,一种极个性的大众化。想要把一袭荷香绘制成一幅画,的确有些困难。而我,已经用心绘过,亦不至于是一种辜负。可以安安心心走了——庄子把相机收进背包的时候,轻轻地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