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家楼前的小小花园里有一株极不寻常的夹竹桃花。
每当走过那个门前我都会身不由己地驻足赏玩一番。
那真是一株少见的极一品夹竹桃。它的树身并不很高,树干挺秀,窈窕而婀娜。夏风拂过,婷婷款款。宛如盈盈的少一妇的娇一躯。那树冠是经典的“三叉九头”,一团一团一如盖。舒展的枝丫又如成熟男人的健臂,温婉而有力。枝顶一抽一出柔一嫩的枝条,上面簇生绿叶,叶心生花,花攒珠式,丰硕盈盘,把枝儿都坠得弯弯的。那花开得也格外的艳。扇圆形花一瓣娇得如幼儿水嫩的肌肤,弹指若破。花色粉中透红,红中透艳。又如少女那娇羞的笑靥。人常叹美花不香香花不美,而那株夹竹桃则既美又香。不但香,而且香气馥郁,幽远绵长。
我真的很爱那花。然而它的主人——一个青春少一妇,则似乎更加珍爱它。或许是怕它被偷走,亦或是作为点缀,她为它置了一道很精巧的竹篱。她确实很爱它。每天她都花很多时间为它浇水,松土,定期施肥,忙碌得像一只恋花的彩蝶。忙完了,她不是顾着擦去额间闪闪的汗珠,而是坐在树后的台阶上痴痴地凝望着它,那痴迷的样子让人看了心疼。
然而有一天,我又从那门前经过。惊奇地看见那个少一妇手捧一把黄叶,泪光点点地在树下掩埋。我不禁哑然,难道林妹妹转世来葬花吗?不知是好奇还是关切,我身不由己地走过去问她在做什幺。她先是一惊,继而犹疑,最后还是可怜兮兮地求助似地告诉我,她的树病了,叶子一层层的地枯黄,脱落。可她又不知病因,正在不知所措。
听了她的话我也不觉心头一紧,不等她相请就越篱而入。我仔细地从干到枝,从枝到叶,从叶到花检查一遍,再蹲身捧起一把泥土端详一番。然后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我笑着告诉她,她心爱的树并没生病,而是她过于殷勤,把水浇过了头致使叶黄脱落。她先是有些怀疑,但见我言之切切,或者她自己也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便半信半疑地称谢而去。
望着她美丽的背影,我的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悲哀——一个会爱的简单女人,一个可爱、可恨、又可怜的人!
那真是一株奇特的,具有巨大魔力的树。自从那次近距离接触后,我竟也鬼使神差地掉进了它的魔圈。
我更加不能自拔地渴望见到它,渴望闻到它幽幽的香气。特别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那种感觉往往折磨得我不能成眠。最痛苦的时候,我甚至想不顾一切地冲下楼去,越过那道篱,把它据为己有。可是我又无法摆脱那个少一妇的令人心疼的眼神。我的脑海里有两个声音在争斗:一个绝望地悲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有什幺错?”另一个严正地告诫:“你不能!如果你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你的良心如何能安!”
为了摆脱那无边的痛苦,我决定跟随丈夫到一个遥远的地方去。
三年后,我因事重回故里,不得不经过那个门前。我惊异地发现那株桃花已不知去向,只留下了一个深深的树坑。台阶上依然呆坐着它的主人,可那人已比黄花瘦。
不用问我都能猜透发生了什幺。我无法形容我的心情。只想去陪陪那个可怜的人儿。
我静静地坐在她的身边,默默地陪着她,过了很久她悠悠地,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知道你也喜欢它。我真后悔没能把它送给你,如果是那样,最起码我还可以时常地看到它!”
一瞬间,我的心碎了······
晚上,我无论如何无法入眠。脑海里全都是那可怜的人儿。我觉得她的失败在于她的简单,爱其实是一门学问,爱的人也需要不断地去钻研呀,一道篱笆又能挡得住什幺呢·····
由此我又想到,爱情是不是也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