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花的冬日下午,偶遇一个难得的好天气,便挎上相机到出门拍摄采风。来到城郊一处荷塘,恰逢好光线,于是细心观察、用心感悟、专心拍摄了一组荷塘晚照。夕阳余辉中,老荷枯枝如铁,残叶似旗,在凛冽的寒风中无言地挺一立着。枝枝残荷在逆光的映衬下,形成简洁明快、卓有意趣的一抽一象线条,在寒水中呈现出多姿的素描画面。
沿着塘堰边走边瞧,惨淡夕阳透一视中的枯枝残叶,在微皱的水面投下冷寂而幽寞的颤影。它们或相携而立,或虬曲水面,或躬身水中。此时的荷,香消芙蓉,露冷莲房。已没有了“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娇娜,也没有“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灿烂,只有“留得残荷听雨声”的凄清,“枝折叶陨莲蓬散”的悲壮。
塘中挺一立的残荷,各自纷呈出抗争的生命,映射一出一个个无畏的精灵。在严冬里表现出一种对穷途的不甘和对生命的渴望。呈现在眼前的不是颓唐,不是懊丧,而是一曲苍凉之美伴随下的生命礼赞。
我悚然,我震惊,眼中禁不住沁出悲凉的泪水。不知是因风所致,还是年少时心中那份催心折骨的痛楚。几乎没有构思,没有选择,情之所至,目之所及,我端稳相机,任凭当时真情实感的奔涌,频频“咔嚓”。取景器里,掀起一阵阵情感的涟漪;快门声里,鸣响一声声生命的颂歌。
寒水映枯枝,冷风摇残叶。在这雨打霜欺的严冬,我觉得荷又成一种境界,其生命在冬日得到升华。死去的只是皎白酡一红的花和擎雨迎风的叶,不死的是荷!一种神圣的空灵意象,犹如火中再生的凤凰。韶华逝去,神韵犹存,庙宇倾塌,神明长在,在坚韧的残枝和幽寂的倒影构成的一抽一象组合中,在大自然蕴藉的顽强的生命面前,我感到了荷处逆境而志不变、神已失而身犹舞的永恒。
回味禅语:“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又有新悟。再看残荷,哪能再说是荷?
尽管身居闹市,就职机关,渴望的不就是淡泊的生活?!艰辛与拼搏我不愿多说,只有伴着键盘的弹奏、荧屏的闪烁、笔墨的耕耘,将那些匆匆流失的苦乐岁华,生活工作中的酸甜苦辣,幻化成一幅如数九寒天荷塘中简洁悲怆的风景,在心中纪念。
在我身心疲惫之时,注目残荷,想起那些已慢慢远去的故事,看荷那一如既往地静若止水,安宁平和,似在让人也涤荡污浊,平静与轻松,在勇敢直面酷寒随遇而安的超然中,把疲惫烦恼淡去。
佛家认为,茫茫人世不外乎苦集之场。人的一张脸,眉一毛一是草字头,鼻眼成个十字,嘴是口字,集合便是一个“苦”。因而人生常在苦难中经受煎熬。而人生的理想境界,不是权重如山的花冠,不是腰缠万贯的富贵,而是把儒家的忍耐与道家的淡泊融为一体的心灵。平淡而深刻,充满禅的意味。
注目残荷,良久凝望,感触多多。温暖与严寒,寂寞与呐喊,抗争与沉默,否极与泰来……在一定条件下是会相互转化的。禅语道:佛为不二法门,永恒即此刻。面对残荷,我感到:世俗的日子,日日年年,辛劳即是休闲,痛苦即是快乐,此刻即是永恒。
如今,现代工商社会带来的浮躁之气,几乎充盈了我们所有的生活罅隙。要寻找“世外桃源”似已不可得。此时此刻,静心注目残荷,用心感受残荷,专心拍摄残荷,或许能使我浮躁繁杂的心静下来,领悟到快乐与平静,必须穿越所有的患得患失才能靠近我们。
须知烦恼处,悟得即菩提。佛典中“菩提”一词代表智慧、悟性、缘份、平常心,以及随之而来的豁然大度的明净心绪。这种心绪,与现代人在“名利”面前容易滋生的压迫感和焦虑感,恰成鲜明的对照。
荷尽已无擎雨盖,唯余残枝各缱倦。境由心造,有平常新才有清凉地。在满胸涌动苍凉的激荡时,忽想起禅宗书中马祖曾说:“平常心是道。”我得道了吗?就让我在清寒的荷塘边打坐修炼一千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