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房子建好了,亲朋好友相约周末齐聚道贺。
村庄很大,有两三百户人家,一垅一垄的稻田栽满了希望。忽然,一阵风袭来,那成片的嫩绿修长的稻秧随风舞动,往一个方向倾倒下去,又直立起来,一波一波,翻涌起层层绿色的浪。大风止了,一丛丛,一簇簇的秧苗,只是随着微风轻轻摆一动着腰肢,宛如婀娜多姿的村姑,一副羞答答的可人样。
村子的尽头是妩媚的汉江河,村子的背后是苍翠的大黑山,山脚下库着一湖碧绿,可荡船撒网;一条公路穿村而过,向北可以去乡镇,向南可以去县城。一幢青瓦白屋的三层小楼就座落在这葱茏绿意之中,房前屋后的桔树上挂满了青桔,十分诱人。
很多年以后,我就在这广阔的乡村,安下一身心。
晨曦里,漫步到田垄,看草尖上的露珠;夕阳下,缓跑到后山,看天边的彩霞。大多时候,我就蹲坐在那块岩石上,看着村庄外一大片一大片起伏的庄稼,黄了又青,青了又黄。抑或捧上一本线装书,一直看到炊烟四起,暮色苍茫。然后起身,拍去身上的土,属于土地的,最后都要还给土地。
这时的村庄,点点亮起如豆的灯光,其中有一盏会收留我,温暖我。
乡村的夜晚,静谧空旷。偶尔路上细碎的脚步声和隐约的谈论,引得四邻的狗叫成一片。狗的叫一声在村庄的上空荡漾。月亮一会儿藏在树后,一会儿躲进云里。月光下,村庄的睡眠踏实而酣畅。所有月光下发生的都是秘密,不要说。
鸡鸣狗叫的清晨,推开院门,迎来乡村的好空气。我的院落里架着黄瓜和豆角,种着土豆和白菜。就用这些可爱的植物养活我知足的胃。每周去镇上赶集,买来油盐酱醋和粗布衣服。回来的路上,讨一根长长的竹竿,闲暇时用来牧鹅或钓鱼。在乡间的小路上,白鹅是最体面的绅士,一路曲项向天歌。在鹅群嬉戏的溪水边的青草地上,含一根叫不出名字的草,躺在蓑衣上,看天上云飞云走。或者甩出鱼钩,独坐南风中,水波不兴,鱼钩不动,渔人自乐,春钓雨雾来夏钓早,秋钓黄昏来冬钓草。
我还要在山岭上遍种桃树、杏树、梨树、核桃树、樱桃树,还有香椿树、苦欗树。这些美好的树木,受阳光和水土的恩泽,有一天会开灼灼的花,结累累的果。就是花果都老去,也还有香椿和苦欗用淡淡的苦香抚一慰我。人生一世,草生一秋啊,因为不能预见未来,才用心耕耘现在。
山岭边的坡地里长着憨厚淳朴的花生和红薯,英姿飒爽的玉米和高粱。它们提醒着我时令和农事,让季节在村庄里隐退,节气凸显;让我记住清明谷雨春播,白露秋风收获;记住小暑锄草,二伏种菜......祖先传下来的农谚,纵使过了千年也还灵验。
最爱乡村的冬季,落了叶子的树,干枝凌一乱地定格在屋后村头,让冬天没有边际的萧瑟。参差的屋顶上落满白雪,几只麻雀起起落落,打破银装素裹的沉默。在这样的夜晚煎雪煮茶,围着火炉一边说话,一边烤喷香的栗子,用炉火和语言守住温暖,抵抗严寒。
像大海收留河水,村庄会装下我所有的爱和悲伤。很多年以后,一个人风华正茂或者轮廓渐老是多幺微小的事。我在那长满蚂蚁草的坝埂上走走停停,看山是绿的,水是柔的,天远在身边,是多幺美好的事。
很多年以后,就在这广阔的乡村,安下一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