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
春雨清脆,滴滴答答,敲打着耳窝儿。云层是琴台,春风是触手,天地间,谁在弹响灵魂的绝唱?巨大的琴瑟,奏响天籁的清律,一丝丝,一缕缕,如一层薄纱,罩向村庄内外,沟沿道旁。虔诚的听众,春雨里的众生——父亲,我,柳树,草丛,一一倒伏一在故乡的土地上。
我喜欢把春雨叫钉子,一颗颗钉进春天的肌体中。生命开始一点点饱一胀,鲜活,律动,整个世界就晃动起来。枯死的一切,还魂过来,鹅黄柳绿的浓淡,涂在花芽和嫩叶上,粼粼烁烁,鲜活得仿佛谁的唇儿,就着春媚,亮闪出柔情似水的波光来,润泽,灵性,通透,这就是春天了!
春雨下的大地,是一个生机勃一发的古琴台。“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到处都是一些鲜活的肢一体语言在汩一汩奔涌:小小的芽孢,挤眉弄眼,芝麻粒或米粒大小,呼啦啦,就染绿了世界;一些逝去的虫欢蛙鸣,跋山涉水,折返到我们的掌心中;火一辣辣的爱情还在,余温下,又被添加进新的柴草,开始新一轮燃一烧。尤让人惊喜的,是从这浓浓的爱里,已分化出对儿女的疼爱和深情,我们的爱情,就这样在春天里分蘖,开枝散叶,结出更大的谷穗,支楞起壮硕的胳膊和臂膀,佑护着枝条,欢天喜地成长,我们整个的身心,就这样被这巨大的快乐和成就感层层包裹,噗腾噗腾,幸福着呢!
不掺进杂念的春雨真好!倾尽所有的纯洁和晶莹,以一种近似殉葬的悲壮,涤污荡垢,把一个崭新世界捧到我们面前来,我们就捧住了一颗晶莹的心呢!我需要一个神位,把眼前的这一滴供奉起来!
石头说,春雨是大智者,是先哲,万物因之而化,而开!
我思想的石头,是不是就可以还原成一小块肉一体了?
春风
别看春风娇一小得可爱,可她是一个领军人物啊,温柔的外表下,有着苏北女孩刚烈的另一面,坚毅着呢。你看她与冬天的一场场惨烈的拉锯战,多幺让人心生敬畏!我们还在懵懵懂懂中,深一脚、浅一脚,浞泥向前,三步并作两步趔趄;而春风这小丫头,早就剪断冬天那锁链,一一把我们从桎梏中解救出来,气也顾不得喘匀,就立马去营救冻土下的那些小布点、小可爱。春风,是家乡老年人口中时时念叨不忘的活菩萨吗?
春风用一双温一软的小手,梳理这个凌一乱不堪的世界!
荒草的叶子被摘去,崭新的叶簇,踩着小水羊的蹄音,沙拉沙拉蔓上来。
厚棉袄被春风给脱掉,挂在春天背面的檐廊下了,小姑娘玲珑的身一子,被她一一打开,很舒展、特绰约地呈现出来,青春的活力,动感着这个即将僵硬的世界,我是不是理所当然地袒露出去秋时,偷偷藏掖起的一些怅惘的情怀?再不想躲闪和回避了,我眼中满溢的不是泪水,是长久的感恩、激动和期待!
草木枯了,又荣;心僵死了,又苏醒。春风这“千手观音”的多佛手,掸去了浮尘和伤痕,我们是不是就可以把自己移栽到春天里了?
泥土说,春风是大医者,可以抚平天下所有的伤痕!
薄薄的春风里,闪出一把雪亮的刀子来。
春阳
春阳酥一软,温一热,这孕育万物的生命之火!地表、墙上、半空,春阳以万千种姿态,燃一烧出生命的光和热!
司空见惯、人云亦云对春阳的恭维我不再赘述,直接揭开内心的创口,让春阳晒干吧!不经历这样的过程,人生肯定会变得轻空无物,苍白到无奈。
陈旧的心灵长满杂草,就荒了。春风吹又生的,依然还是无尽的烦忧了。请重新给我一片收拾好的河坡,我在上面栽种上一些只和灵魂相关的果蔬,很干净的那种,比如《诗经》那些线装本的乐曲或歌谣,比如散装本的民歌民调,比如唐诗宋词,比如泰戈尔的《飞鸟集》,再比如艾青的《我爱这土地》……
我把它们鼓一胀的种一子一粒粒集结在手里,哈一口气,让它们带着我的体温,小心翼翼“潜伏”,于黑暗和冰冷中历经洗礼和磨练,然后转回身来,开始向着光明攀登,会不会就把一簇簇崭新的辽阔和苍茫,带给我们?我该如何伺弄它们葳蕤的新生?我该如何去适应它们成为一枚新鲜种一子的过程,并最终采撷它们?我该选取怎样的器皿来承载其肉一身?是象牙塔里闪闪发光的黄金托盘,还是暗淡无色的泥土捏成的杯盏?
故乡说,春阳,是我们的另一位至亲,有着父亲的肉一身,给我们善良、正义、崇高和责任!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会不会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诗人,眼下,我只想握住这个迷人的季节,只想握住在春雨、春风、春阳的连廊下幸福穿行的那份童趣和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