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原因
西北东三面,山林葱笼地耸峙,我们是从南方进山的。
身后,彝族村寨蘑菇般散落,炊烟袅袅,羊鸣咩咩。曾有一道木栅栏咿呀打开,送出一个撒尼姑娘清秀的身影,羞涩的目光一闪,就把一缕说不出的惆怅注入我们心间。
然而,长湖恰逢其时地出现了。那时候,一阵傍晚的微风吹拂得林荫摆一动,我们就从青枝绿叶的空隙处,看到了一块又一块幽蓝。那也是一闪一闪的羞涩呵,于山的浓密的睫一毛一间。
有资料告知我,长湖虽宽仅300米,但长度却曲折延伸达1500米。这说明,一方面它很袖珍,另一方面,它又相对颀长。“长”既是它的名,也是它的形。名实相符,天真未凿,它真是大自然构思的一篇质朴的童话。但我们最先读到的仅是风的手,随意翻开的那一页。
然而,树木似乎并不存心把长湖紧紧收藏。继续前行了一段路程后,我们惊喜地发现,它们终于向两边闪开,让一轴盈盈的波光悠然铺展于我们脚下了。
停车驻足细望,湖滨不见红楼雅舍、回廊亭榭,不见刻意构筑得精致的桥或堤岸,一切司空见惯的生硬的人工介入,在这里完全不存在。岸是不规则的,泥土潮一湿地芬芳,青草自一由地生长,间有三五朵野花尽情地开;水是没被惊扰过的,清澈得看得见一只游一动的小虾的须。如果有一尾鱼泼喇喇跳起,那声音一圈圈荡开,渐远渐漫患,最终被一派寥廓的宁静彻底抹平,正如水面上的涟漪。
湖水很浩渺,群山早已分赠了自己一幅又一幅剪影;湖水很幽深,晚霞正在漂洗它们一朵又一朵艳丽。湖心有一座小岛,那幺玲珑地葱翠于苍茫暮霭;湖面有一只飞掠的水鸟,那幺自得其乐地行吟着黄昏。
遥望湖对岸,有一山岩酷似磨盘,高高兀立于群山之巅,随着周围松林的拂动,它仿佛在缓缓转动。它是在碾压傍晚吗?它是要把这长湖之滨的黄昏一寸寸磨碎成浓一黑的浆液吗?
想去和晚霞一道,把自己漂洗得更加素净。想去陪青山沉思。想到湖心岛站一站,感觉自己成为一株挺拔的树。想摇动一叶舴艋小舟,去摘取一朵晶亮的浪花或者一串水鸟清脆的啁啾……有一千种愿望,有一万种设想。然而,那时候,我所能做到的仅是引吭长啸了数声。长啸高呼,本是狂放不羁的山野人表达心情的一种常用方式,那天,却自然而然地被我采用了。立刻,四山回应,这不加修饰的无奈与惋叹,滚过了山山岭岭,一直到达了天的尽头……
是的,一切对湖光山色*的更加亲一昵的融入,均已成为不可能,哪怕仅仅是环湖去播种一行足印。因为尽职尽责的夜,那幺快,就在这树木的帷幕的缺口处,把长湖严严实实地掩藏。好一条魔力无边的黑色*革囊!也许,它认为长湖是大自然最后一朵质朴而羞涩的笑靥,而质朴和羞涩,哪怕在大自然中也是一种最易破碎、最需珍爱的晶体。
十分钟,在长湖之滨,夜色*仅仅允许我流连了十分钟。但我分明梦幻般地重逢了大自然最优异的那种品格。我那情不自禁发出的长啸,也许还是对人心的丛林里,日渐稀少的、质朴和羞涩的、一声声深情的呼唤。
越野车不得不轰鸣着离去了,抛下沉落进夜色*的长湖,抛下一个又一个星星般散落的彝族村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