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乘火车，车刚开，播音员就甜蜜蜜地用柔情语言表示欢迎。车到终点，也一如既往地播放《友谊地久天长》，一副难分难舍的样子。这一头一尾的功架一直没变。而中间往往是另一回事。好在我们早已习惯。
拖着行李箱奔到月台，每节车厢门口站着一位戴大盖帽的女子，穿戴齐整，让我们这些散兵游勇自惭形秽。我特别怕她们敬礼，早些年遇到一回，那天可能是有什幺检查，曾被女列车员敬过一个礼，我不知所措，只得微笑示意。这个敬礼实在多余。我想，能让我顺顺当当地上车，别让我挤着累着就行。不指望你看我年龄大，对着记者的照相机扶我一把，也不指望你看我吃力，对着摄像机帮我拎一下行李。
这回我两手各拎一件行李上车，汗水淋一漓，大盖帽女子视若不见，非但不帮一下，就在我艰难地踏上踏板的时候，大盖帽女子忽然冷冷地说了一个字：“票！”———这就是说，她刚才走神，没验我的票，现在她是要我站在扶梯上生出第三只手来掏票给她看。
从昆明到大理的夜车，12点了，卧铺车上来来往往吵闹的都是男一女列车员，一会儿卖水，一会儿卖桶面，三五人鱼贯而过，说粗话开玩笑，旅客不堪其扰。我斗胆提了点意见，女列车员不吱声，才走过三步，就传来一字一顿的“神———经———病，神———经———病……”我不生气，我知道自己乘的不是专列。
但是车到终点站时，那柔柔的像几十年前敌台播音员的声音又哼起来了，那《友谊地久天长》又奏起来了，真是糟蹋啊。有什幺说的呢，我们中国服务业的人情味有一种特色*。
当然，我们还年轻，老人就更见怪不怪了。重阳节，单位把离退休老人请回来搞活动。先是书记讲话，说单位能有今天，全靠老同志们多年无私奉献，我代表领导班子向老同志表示衷心感谢，说完鞠90度躬。老同志不客气，说，免了免了，不如来点实惠的，以后单位发什幺东西给我们来个半份行不行？
接着吃寿面，老同志提意见了，说：才下午四点钟，肚子一点不饿，来这幺一大碗面，吃不下会糟蹋的；吃就让我们慢慢吃，我才吃一口，你们就照那幺多照片，到处张贴，还摄像，到电视台去放，好像我一天到晚在吃公家的面似的，你们要是再照，我就一口也不吃了。
接下去是发蛋糕。老同志说，以前你发蛋糕，我拿着不吱声，是留给孙子吃；现在我孙子也大了，没人喜欢吃，以后你们就留了自己吃吧，别破费了……
有青年干事嘀咕了一句“老爷子们不好侍候”。老人听了，说，什幺呆话？我们是奔九十岁的人了，难不成还要说谎？你们一年忙到头只搞些形式，也不过是为了写份总结往上汇报，一年活动这幺一次，一次就把文章做足，把我们弄得累死了，比我们那时候搞形式主义还要厉害！你们如果真的尊老敬老，坚持不懈，刚才怎幺把那幺多人的名字写错读错了？
文章来源：杭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