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在收藏丝、一毛一类衣物时,为防虫蛀,常常要在箱柜里放置一些樟脑丸。放樟脑丸时,一般都会用小花布或纸片将它包起来,这样可以避免它与衣物“零距离”接触,防止它的化学成分渗进衣物的纤维组织而使衣物泛黄。樟脑丸是种易挥发的物质,所以过不了多久,放进去的小樟脑丸布包或纸包,就会只剩下一小块渍黄的布片或纸片,让家中不明就里的孩子感到吃惊和纳闷。
由此我联想到了爱情。有史以降,情天恨海,演绎了多少人间悲欢;朝秦暮楚,催生了多少怨女尤男。“痴情女子负心汉”,是古代戏文里的主旋律;“不求朝朝暮暮,但求曾经拥有”,是今天现实生活中大行其道的爱情观。爱情快餐化、保质期越来越短,离婚率直线上升,已成方今时代一个不争的事实——这里还不包括那些早已同床异梦,只是由于孩子、家庭、面子或某种利益等原因而继续维持着婚姻关系的庞大群体。
为什幺爱情难于地老天荒?只因为爱情也是一种樟脑丸。
对于爱情,其实我们的老祖宗早就一言以蔽之:“糜不有初,鲜克有终。”《诗经·氓》中,就曾描写了这样一个典型案例:“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氓”在追求女主人公时,变着法子接近她,讨好她;然而当他“言既遂矣”之后,没过几年,就开始背叛女主人公,“二三其德”了;最后甚至“至于暴矣”,对女主人公施行家庭暴力了。诗中的女主人公实际上成了一个弃妇,只好“静言思之,躬自悼矣”。这是一篇版本较早的《爱情樟脑丸挥发记》。
男人的爱情,大多是一种劣质的樟脑丸,因而它更容易挥发,使用期更短。它一般来如排山倒海,去如江河决堤,“其兴也勃,其亡也忽”,狂一热有余,持久不足。
海誓山盟是男人赚取女人爱情时的一个屡试不爽的法宝,始乱终弃则是他们达到目的之后回报给女人的礼品。自古以来,男人可实在不是什幺好玩意儿。我们只要随手往历史、现实或文学作品中一探,这样的男人就可以拎出一大把:张君瑞负崔莺莺、陈世美负秦香莲、阮郁负苏小小、李甲负杜十娘、元稹负薛涛、胡兰成负张爱玲、高加林负刘巧珍、杨德昌负蔡琴,等等,真可谓“罄竹难书”。更不用说在如今这个肉一欲横行、“男人有钱就变坏”的时代,以影视圈、生意场、政治界为典型代表的社会阶层,情变绯闻或丑闻更是多如牛一毛一,层出不穷。
即使是那个以一曲《凤求凰》骗得才女卓文君与之私奔,千百年来被人们称赞为“模范丈夫”的汉朝大赋家司马相如,也曾几次三番地想做出负心之事。第一次是由一个落魄文人变成朝廷命官后,就想移情别恋,抛弃卓文君,给她写了一封只有13个数目字的天机一样玄奥的短信,幸得卓大小一姐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她一看司马相如翘一起的一臀一就知道他想拉什幺狗屎,回了他一封回文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总算让他幡然悔悟;不久后司马相如又故伎重演,卓文君再一次以一首《白头吟》,使得这个花老头无地自容,乖乖地打消了纳妾的念头。
比较而言,女人的爱情樟脑丸比男人的质量要好些,因而挥发的时间就更持久一些。她们的爱情,常作细流涓一涓,不绝如缕,一旦认定,便生死相许。
比如前文提及的卓文君、崔莺莺、秦香莲、苏小小、杜十娘、薛涛、张爱玲、刘巧珍、蔡琴等人,在爱情的投入上,都比男人更深沉,更忠贞,也更恒久,这也是导致她们更受伤的重要原因之一。这些女子,除了把自己的身一子和爱情全部给了自己的男人之外,有时还要肩负起对他们进行道德调一教之责,比如李香君之与候方域,比如柳如之与钱谦益,等等。女性*对男性*所作的爱情奉献,真是既完全彻底,又沉重得可以。如果把女人的爱情与男人的爱情一起放置在天平上称一称,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记得张爱玲在一篇题为《谈女人》的文章中说过,“一个男子真正动了感情的时候,他的爱较女人的爱伟大得多。可是从另一方面观看,女人恨起一个人来,倒比男人持久得多。”岂但“持久得多”,有时简直可以用“疯狂”二字形容,例子就不用举了。然而,对女人的这种“恨”和“疯狂”,我们仍然可以从爱的角度去进行审视和解读。正所谓“爱之深,恨之切”。恨,不过是爱的一种变异的表现形式而已。
自然,在中外古今的历史和文学作品中,也不乏相互忠诚、坚贞不渝的爱情经典。罗密欧与朱丽叶、马克思与燕妮、简·爱与罗切斯特、露丝与杰克,刘兰芝与焦仲卿、牛郎与织女、董永与七仙女、杜丽娘与柳梦梅、梁山伯与祝英台、贾宝玉与林黛玉、蔡锷与小凤仙、周恩来与邓颖超、三一毛一与荷西,等等,他们惊天地、泣鬼神的忠贞爱情,深深地打动着我们的心灵。
樟脑丸不经过液态而直接变成气态,它的这种现象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升华”。然而爱情樟脑丸的“升华”却绝对不是一件美妙的事情。导致爱情樟脑丸加速“升华”的原因,无非“财”“位”“色*”三字。朱买臣妻子的改嫁,财也;李敖的前妻与之离婚,位也;今日中国社会暗流汹涌的包“二一奶”、“一|夜|情”现象,色*也。
“爱情樟脑丸”的挥发基本上是一种宿命。直到目前为止人类还没有找到能有效地遏制它的药方,估计以后也永远无法研制出来。它极有可能是一个无解的医学命题,就像人类幻想发明出“永动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