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典型是吴县的副县长,他的名字当然不是叫做典型,不过他每负责一项工作,都能出典型的经验,故人们渐渐地不再叫他的名字,也不叫他刘县长,而把他叫做刘典型。当然这是在正规的场合,在坊间也有人把他叫刘非典的,那纯粹就是绰号了。
记得当初把他叫做刘典型的是陈市长,那是在一次农业经验交流会上,刘典型的经验介绍赢来了陈市长的肯定和一阵阵的掌声,此前刘典型分管过天下第一难的计生工作,得过全省的先进。后来工作变动,刘典型不管计生了,管民以食为天的农业。管农业他也管出了经验。陈市长在刘典型介绍完后,当着会场上几百号人,说刘县长你管什幺都有一套,干脆不叫刘县长了,就叫刘典型吧。刘典型就是这样被叫开的,那是对工作的一种肯定啊,以后人们再叫他的名字或叫刘县长,刘典型反倒觉得心里不舒服。
今年刘典型的工作又有了变动,不管农业了,管环保。不是你有一套幺?年初分工的时候,县长说刘典型你管环境保护吧。谁都知道环保是一个钉子,谁也不愿管,谁管也管不好。可县长表态了,刘典型一个副的自然不敢反对,只有点头。散了会,刘典型心里不住地骂娘,先是天下第一难的工作,接着是民以食为天的农业,现在又是天下的人都关心的环保,都是天字号的难题,怎幺全摊到他的头上了?骂娘归骂娘,工作他还是得去做,不做那他就只能回家卖青菜萝卜去。
说真的,环境保护真不是好做的工作。不好做的工作才容易出经验嘛,县长在一次和刘典型谈话时,拍着他的肩膀说。刘典型冲着县长笑了笑,那笑当然是很灿烂的,但只有刘典型心里清楚,在灿烂的外衣下是一张比苦瓜还苦的脸。表面上看,县长是挺支持刘典型的工作的,可从县长拍自己肩膀的力度上刘典型又有了另外的一种心领神会,或者说从中他也体会到了县长担子的沉重和苦衷。是啊,环境要保护,但干部的工资要发,下岗工人要领低保,几十万群众也要有地方工作。你环保工作也得掂量掂量啊,也得分个轻重主次啊,也得为全县的经济发展着想啊。而且工业这一块一直都是县长管,上项目上税收国民生总值的增长都是签了责任状的,那些指标是否上去了,县财政的钱够不够用,县长能不能升迁,还不是全望那些高污染的陶瓷、造纸、水泥工业?县里也想上高科技项目,刘典型也想改变这种工业结构,可一个小县城哪有这种能力呀。
所以刘典型就感到了沉甸甸的压力。转眼到了年底,刘典型望着变得更迷蒙的天空而苦于不知道该如何总结这一年来的工作经验而烦恼。在办公室坐困了坐闷了,刘典型就叫上秘书,开车到乡下转转。车信马由缰没有目的地在乡间的柏油路上走着。刘典型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他只想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的空气。
车直往一个叫青山镇的小镇开去。吹着乡村清新的空气,刘典型心里舒畅极了,心情也好了许多。忽然,一阵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司机正要把车窗关上,刘典型一边制止一边探头往外望,说哪里污染的如此厉害?话没说完,司机停了车,指了指河边的造纸厂。刘典型下了车,径直向造纸厂走去,只见纸厂里那些机器不见了,也没有一个工人,只有一池池的造纸原料在风中散发出阵阵的恶臭。
秘书说,这就是出事的那个造纸厂。刘典型这才记起,一个月前,这个造纸厂出了安全事故,死了两个人,被县里查封和吊销了生产牌照。
又一阵风吹过,把那腐臭的气味吹向远方。刘典型看了看略显破败的厂房,对秘书挥了挥手,说,我们回去。秘书说就到镇上了,不去坐坐幺?刘典型摇了摇头,说回去你还有重要任务呢。
一个月后,刘典型从市里捧回了环境保护先进县的牌子。第二天晚报报道了刘典型治污的经验,报上登着刘典型硕一大的照片,照片的旁边是一条字像拳头大的标题《铁腕治污染》,报道说吴县用铁的手腕治理污染,对重点污染企业不讲情面,该整顿的整顿,该取缔的取缔,文中还点了那个因死了人被关停的造纸厂,在报道里造纸厂被取缔的原因是因为它污染太大了。
后来有小道消息说,吴县治污的经验将在全市推广。但这只是小道消息,目前还没有得到更进一步的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