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不通是赵根直的外号。赵根直是赵家庄村的小学民办教师,教了一辈子书。他为人耿直,性*情刚烈,一辈子眼里不一揉一沙子。无论村里的事、村民的事,只要是不公道、说不通理的事,他都要说,都要管,都要向上一级反映。这些年来,乡煤窑引起村子地基下沉,多户村民得不到补偿款,为此他替一人家写了上告信,一层层地向上级部门申诉;乡水泥厂违法占用村民耕地的事,他挑头到乡zheng府、县zheng府上一访;村里不解决民办教师待遇的问题,更是他多年来一直到各级zheng府部门反映的事情。他曾经两次在省人一大开会期间,专门到省里去告状,引起三级zheng府的“高度重视”。使他一举成了各级信访部门挂了号、出了名的“老上一访”。因为他的口头禅是“理不通”,别人背后总喜欢叫他“理不通”,一来二往,这个外号居然传播开了。
最头痛与理不通打交道的人,恐怕就是乡里的主要干部了。书记、乡长都“惧怕”他,一见他上门,就知道又是来告状了,背后喊他是“鬼难缠”。去年初,乡长当了书记,在乡人代会上,县委书记的秘书,一个刚刚30岁出头的年青人从县机关下来当乡长了。新官上任的第一天,理不通就登门反映村里卖地的事,他拿出写的扬扬洒洒的十大张的举报信,上面密密麻麻地,全是村民的签字和手印。他所举报的主要是村长非法出卖村民土地,贪一污卖地款的问题。一个上午就是缠着新乡长,寸步不离,连乡长去厕所也屁一股后面跟着。左一句“理不通”,右一句“理不通”。要不是乡派出所民警强行把他拖上吉普车送回村,怕是新乡长下不了班了。没过两天,他又来找乡长,说村长报复他,不让他在学校代课了。理不通又缠着乡长主持正义,要求撤了村长的职务,希望新乡长为民作主。新乡长早已私下里掌握了理不通的“底细”。年轻气盛的乡长,根本没性*子听他唠唠叨叨,又打发派出所的人把人送走了。乡长没好气地对派出所的民警说,这种人,就是神经病,以后别让他进来。
夏秋之交,一声爆炸声,打破了全乡的宁静。“乡办煤窑出事了”、“煤窑瓦斯爆炸了,炸死人了”。消息在全乡各村不胫而走。事故发生的太不是时候了,国家煤矿安监局正在全国开展煤矿安全大检查。在这个关键的、敏一感的时期,居然出了大事故。这是乡里无法向县里、县里无法向市里层层交待的“大问题”。更为严重的是,这个小煤窑,早在去年初就被省zheng府下文要求关闭,原因就是安全设备不达标和不符合上级规定的年产9万吨的生产能力。新乡长来了以后,居然“阳奉-阴-违”,上报已经关停了,实际上却将煤窑转包给了县长的小舅子,“开足马力”、加班加点地生产。
面对突如其来的重大事故,县委书记和县长显示出了超凡的镇定和前所未有的一团一结。他们两人虽然都是煤矿的背后大股东,但“心照不宣”,从来装作互不知。事故一发生,他们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策划了一场降低影响、保守机密的“隐瞒事故大会战”。书记、县长分头跑市里,在各个主要部门活动、打点。安排乡一党一委书记主要抓新闻媒体部门的工作,绝不能让任何不利的报道发出去,更不能走漏任何消息。命令作为乡安全生产第一责任人的乡长亲自到煤窑蹲守,妥善处理遇险矿工的后事,宁可多花钱,绝不能引起家属不满。
百密必有一疏。乡里、县里的保密工作做到了“家”。虽然市里这几天也有些事故的相关传闻,但各级新闻部门并没有发表任何有关事故的消息,老百姓也是将信将疑。正在他们准备松一口气的时候,哪知,更大的灾难来了。他们忘了一个人,一个关键性*的人物,一个可以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的乡巴佬,把消息“一捅一”到省里了。这个人就是理不通。
理不通不愧是出了名的“上一访专家”,手头上掌握着一大堆各有关部门的办公地址和联系电话。一个电话打到省纪检委,如实反映了县里、乡里隐瞒事故的问题。一下子,引起了省里的高度重视,迅速下派了工作组、调查组。毕竟“纸里包不住火”。不多日,事故真相大白,市里专门召开了公开处理大会。乡长被“双开”,移交司法部门审理。县委书记只得了一个“不痛不痒”的一党一内警告处分,县长也不过“留一党一查看一年”。消息一出,理不通又想不通了,这幺大的事故,只处理一个区区小乡长就完了,新乡长真是个“替罪羊”。于是,每每一说到这场事故,他就左一个“理不通”,右一个“理不通”。
今年夏天,被判刑5年的原任乡长被“保外就医”了。他的这个“保外就医”并不像别人那样,走个关系,弄个假病,然后出来舒舒服服地过日子。据说,他是真有病了。而原乡长却从不承认自己有病。他还和以前一样,每天夹一着公文包,在县zheng府家属院内走来走去,一天到晚,他都魔魔怔怔地,见谁都只是一句话“理不通”、“理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