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要说的是我家乡的一个傻子。
他死了,这可能太平常了。你甚至不想知道他的死因。他的大号叫李全义。他是我记忆中长生不老的一个形象,从我懂事的时候他已经是那样了,光头,笑咪咪的脸,破烂的中山装,分不清颜色*的裤子,缺了脚后跟的解放鞋。他寡言少语,也不想别的傻子那样有反常的举动,唯一的爱好就是收集一堆烟头然后在墙根过烟瘾,甚至他已经是全村公认的一抽一过最多牌子香烟的人。
这样一个傻子,看来他的一生也就浑浑噩噩地过去了,他的死至少也是一个解脱,大家都这幺认为。我觉得这太简单了,虽然他是一个傻子。
首先,他是我们村的人们教育孩子最好的反面教材,什幺“要好好学习呀,不然就回像傻全义一样拾烟头”还有“你脑子再笨还能不如傻全义吗”,很大程度地鞭策我们年轻的一代又一代,鉴于李全义同志对教育事业教科书式的贡献,我们能忽视他吗?另外他又是我们“精神胜利法”的绝对俘虏,他比阿Q更彻底,因为他没有也想不起来反抗。于是我们都可以在受到挫折打击后到他的面前转嫁耻辱,而后恢复信心重头再来。现在他死了,下一个参照物是谁?是我?是你?你我又怎幺能够承受那样的压力?
他的幸福微笑代表什幺?是对世界的懵懂无知还是对社会的讥讽?我怎幺越来越觉得想十字架上的救世主的微笑?我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研究探索一个傻瓜的微笑的含义是什幺,我们忙,为名为利为一切我们自甘背负的责任,连我未到而立之年已经头发稀疏肚腩隆一起。我们焦头烂额疲于奔命时,他已经收集了一堆烟头享受收获的喜悦了,而后倚着墙根在煦暖的阳光中幸福地酣然睡去。他笑什幺?也许在告诫什幺,劝慰什幺也许他就是在尘世修行的佛。“道可道,非常道”也许算不上一个蹩脚的回答。
上次回乡,故乡变得拥挤喧闹,房子变了,生人多了,只有他依旧不变,蹲在村头破磨盘上幸福微笑。
这次回乡,故乡陌生到几乎找不到回家的路,破磨盘不在,他也已长眠在村南的杨树林子边上。
这样的故乡远不是我梦想中的牧歌式的模样,在目睹耳闻了父子兄弟夫妻反目,左邻右舍明争暗斗之后,明白也许这里根本没有什幺淳朴的民风,故乡的分量在我心里轻了。我信步走到他的坟边,他是被祖坟拒绝的,也正好成全了他的超凡脱俗,那小小的金字塔样的土丘上不知名的野花丝毫不嫌弃他的傻而照样开放。在这里,和风煦暖,蝶舞蜂飞,有鸟儿歌唱,红花绿叶布景,他为自己安置了这样一个世外桃源。他在自己小小的国度里幸福微笑,全身心融入深沉公平的大地。他是这里的王。
我一直站到太阳下山,是该回去的时候了。这故乡竟越来越不像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