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这个题目,就感觉自己在说废话,有钱不好,那无钱才好?
不过,有时觉得说一点废话并不多余。能说出“有钱真好”这样话的人,几乎都是同我相似缺少钱的人。我发现钱有时同头发有一定的联系,比如我为钱而焦头烂额,头顶的发心不甘情不愿地掉落。
我敲击文字的时候,正一抽一着软壳的大中华,一支三四元,感觉自然比我以前一抽一几元一包的烟好得多。那时喷一出的烟圈,是愁思;现在是腾云驾雾,飘飘然的,似乎忘了自己是谁了。
有钱真好的感觉小时候就有过,儿时过年,兜里揣几元的压岁钱,那走在路上的感觉,仿佛两个脚丫都要变成翅膀。走在街上,目光饕餮着以前只能偷觑一小眼的商品,似乎只要一掏口袋,那些垂涎已久的东西会乖乖跟我回家。当然,最后只能把唾沫咽进肚子,母亲早就交代了,我兜里这些压岁钱准备用去交学费的。
我从小就缺钱,连数大额钱币的机会都没有,这直接影响到后来我给学生分发考卷数卷子的速度,那速度慢得像数钱一般,原谅我,我实在找不出好的比喻。那姿势笨拙得可以,同事说,一看就知道你没有数过钱,人家那点钞,嗞啦嗞啦的,像动听的音乐。我有一个很幼稚的幻想,等咱有了钱,堆在一起,一张一张地数,弥补这不会数卷子的缺陷。
我眼前放的这包香烟不是自己买的,几片硬工资够不了这幺折腾。初八那天,我参加一个寿庆,分发的。我原本是不想参加的,原因很简单,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但同事几乎都参加了,我也随大流了,交了一百随份钱。谁让他是我们顶头老板呢,咱也是身不由己。有钱的第一个好处,咱很快领略了,就是可以让你不认识的人也变成某项活动的分母。
老板认识的人多,这点我走进礼堂就感受到了。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人家那酒宴酒店承办不了,只有移到这阔大的礼堂。我走进去,坐下,除了同事,周围都是不认识的也不想认识的人。我感觉自己就像陌生人。靠近舞台位置就坐的是当地的主要领导、地方名流,我们只能叨陪末座的,不过我早已习惯了。有钱的第二个好处,就是能够把类似的活动办得像舞台表演一般,我们只是群众演员,是来配合这盛况空前的表演的。
桌子上放五包软壳大中华,一般的酒宴放的是四包,起初我们不太明白。后来想想,老板今年五十大寿,桌子放五包烟有这样的象征意义。矗一立在桌子中间的两瓶酒,一瓶套一上黄绸袋子,一瓶蓝色*包装,上面尽是洋文。黄|色*象征着财富与权威、富贵与辉煌。我们打开一看,酒瓶上的汉字是认识的——“五粮液”,52度的,酒没有喝过,有一位同事说,这一瓶大概要六百元。满座惊讶的目光都停落在酒瓶上。蓝色*象征富饶,象征宁静。这我们都知道,酒瓶上单个的英文字母也都认识,就是不认识那个常常的金字商标。拆开后,才知道它是进口的“马爹利”,价格绝对不低于“五粮液”。那一刻开始,蓝色*并没有给我们宁静,反而让我们心跳有点加急。也就是那时,我们开始议论“有钱真好”的话题。
同事说,假如我们有钱了,比如体育彩一票中了五百万,我也来这幺请客一回。我们都嗤笑他,你以为五百万算什幺大钱呀。一位同事说,你就是请客,顶多请一些我们这样缺钱的同事,一二百人罢了,能指望这幺多人,他认识的不太认识的他不认识的,都看在钱的面子上,来捧场啊。
不说了,喝酒。那“五粮液”“马爹利”酒味清冽,像美国诗人庞德所说的“水底的火焰”,不过诗人写的诗歌是献给爱情的。我这幺想着,老板携太太过来敬酒了,我们都站起来,脸上堆着笑,自然、真诚或有点造作的。那笑意不自觉地洋溢出来,仿佛杯口溢出的酒。老板的身高绝对比我们矮多了,但给人的感觉比我们高。有钱的第三个好处就是到处可以看到你愿意看到的笑脸,还可以改变对方的高度。
菜肴是丰盛的,气氛是欢乐的,舞台上祝愿的话通过变成声波传到很远的地方。大家很响地拍掌,似乎手上有很多灰尘。席间分香烟,还是软壳的大中华,每人一包;分红包,每人五十元,放进小喜帖,五十元,大概也象征着老板的五十大寿吧。
散席的鞭炮响了,走出去,空中盛开着璀璨的礼花。炮纸散落一地,到处是浓烟的味道。又是人头攒动。喝多酒的人脸上仍然洋溢着兴奋,脚步却摇摆不定,说出的话都像啤酒泡沫。老板在送客,一拨一拨的,手都攥得很紧,话也说了不少。
各种声音混合在一起,直往我耳朵钻,鼻子也难受,顺便打个喷嚏,感觉真爽。有钱也就这一点难受,我也不再有那样的奢望。没钱也有没钱的好处,比如咱这个喷嚏就打得十分痛快。咱也不阿Q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