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染小疾住医院,有卧床二十小时一节,特无聊,就与同病房的病友探讨博大精深的医学问题。可以想见,这除了打发时间当然没有任何实质意义。后来自然而然地比较起中西医的优劣来,觉得中医是个好东西,能将病痛化于无形,西医则是刀叉剪子斧头铁锤齐飞,怪吓人的,但西医来得快,直截了当,直奔主体,毫不拖泥带水。譬如我,那天中午游泳到两点回病房,两点半跟医生去手术室,三点开练,四点零五分被弟兄们推了出来,就算妥当了。中医有这幺干脆吗?恐怕没人能保证,因为所谓的“辨正施治”本身就有点高古,有点模糊。这是中医的优势,也是它的不足。都认为有效果却拿不出过硬指标,所以外国人就将信将疑,搞得现在一些中国人自己也不相信中医了,足见中医的传承发展依然任重道远,但凭“就是好,就是好”般的叫喊,恐怕难以解决实际问题,必须拿出真家伙服人。
后来顺手在床头抓了张报纸,又读来了另外一件事情。卸任外交部长李肇星去了北大国际关系学院当教授,他对学生说:“有次有人问我,世界上一共有多少个国家?”李肇星接着说,“别看我是外交部长,一下子也答不上来。就去找礼宾司和国际司司长,他们告诉我大概有200多个国家和地区。我一听这不是外交辞令吗。我们三人都回去查找资料,得出了192个国家这个结果。”李教授说这并不是个简单的问题,所以“我觉得做什幺事情都要心中有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一个国家派访问一团一来中国,问你们中国有多少人口,当时咱们官员说有六七亿吧。对方一听就很惊叹,‘中国真伟大,一差就是一个亿。’”
我曾以为,外交官说外交辞令天经地义,就像现在股民谈股一样正常。李肇星是我尊敬的官员,经他这幺一说,我也开始觉得面对人家诚恳提问用“外交辞令”作答缺乏诚意,面对刁钻古怪居心不一良的问题则当别论。然而,我们许多人就喜欢说些“外交辞令”,也就是俗称的“打官腔”。这所谓官腔也不一定只有官或者只有相当级别的官员才说,也许你哪天在路上听见有人在说着似曾相识的话,惊回首,一个拾荒打扮的人正跟人聊得热火朝天呢。不是说某类人不能说官话,只是觉得这种说话模一式已经成了一种生活抑或是官一场常态,难免让人觉着这世道缺乏真诚。譬如“这个……我原则上同意”之类,这话的潜台词完全还有“我不大同意”的意思。再譬如,才建好的大桥坍塌了,记者蜂拥而至,因为这又不是什幺光彩的事情,所以当地官员一般不情愿接受采访,更不情愿被报道,可这类话在公开场合说不出口,于是就会有人告诉记者去某个地方集中采访,有关部门扎口后会发“通稿”的。实在挡不住,有人就会祭起另外一个法宝:维护稳定。这话很厉害:你是不是想破坏安定一团一结?咹!群众有事上一访,挡驾者一定推说领导外出开会了,你有事……然后曲里拐弯指一条通向“有关部门”的路,让你先去登记,万一领导不幸被人迎头撞见了,领导当然也有办法对付,冠冕堂皇的话自然轻车熟路,既不肯定也不否定,或者说“我们研究研究后尽快给你答复”至于“研不研究”,“尽快”是多快那都是没有准头的事儿,如果上一访者就此回去等待消息,结果只有一个:不了了之。
官说官话是官一场生态环境的需要,因为水深,所以有许多规则潜藏在水底。官员升迁变动,就像有把无形的筛子在不断过滤,虽然不排除实干苦干巧干者幸存下来,但若不适应官一场环境,不懂官一场语言,说话太过直白,在官一场的生存空间将渐次狭窄。可见做官实在不轻松,这真是没办法的事情。然而,全社会都如此咿咿呀呀着,见人但说三分话,人们就恰如生活在秋雾飘忽中,混沌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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