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顾名思义,就是秘密从事写作,而又无权署名的一类人。单位里有两个地方比较出干部,一个是人力资源部,再就是我们这个经理办公室,盖因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两个地方,就像个官窑,进去时还是堆烂泥,出来后就变成了青花瓷。所以,每次办公室招聘秘书,报考者都趋之若鹜,只要识得2000个汉字并且能够进行自一由组合的,都踊跃报名。
我原先干会计,上班算数,下班写字。没想到竟然剑走偏锋,会计没干出个啥名堂来,倒是文章频频见报,主任将我招至麾下。我摇身一变,混进了秘书队伍。
和我一起混进来的还有大刘,原来在基层单位做纪检特派员,日子过得悠闲自在,却闲来无事,手脚发一痒,帮他们单位搞了份先进典型材料,愣是把个寻常单位搞成了个系统内的典型。主任慧眼识英雄,也把他拉进了官窑。
办公室的文字工作主要分几类,各种会议材料、领导讲话、调研报告、先进典型材料、信息宣传稿件。大刘主要起草老板的讲话稿及会议材料,行话叫“大秘”,我则做信息宣传,负责处理各种信息,并向各大媒体输送稿件,被大刘讥笑为“大便(编)”,并说我们两个人结合在一起,就是“便秘”,是写材料的大忌。
我们都自称“孕妇”、“老母鸡”。这公文写作与妇女怀孕、老母鸡生蛋相差无几,都要孕育,都要生产,也都有个难产、顺产、流产的时候。写得顺手,一次通过,那叫顺产;一次次回炉,那叫难产;历尽千辛万苦写完后,主管一句话,今天不讲啦,那叫流产,这是最扫兴的事情。
今年单位的工作报告照例由主任亲自生产。这工作报告,关乎全年的发展基调,是全年分量最重的材料,老板一向高度重视。
主任吃不好,睡不香,挖空心思产下了一颗重磅炸弹,却在办公会上,被集体否决了。这在主任的生育史上,是绝无仅有的灾难。
那几天,主任脸都变成了土灰色*,办公室的气氛空前压抑,我们走路都抬着脚,说话都只能吹气,生怕打断了主任的思路。主任在经过了一个又一个不眠之夜以后,终于找出了阻碍单位发展的“六个习惯”,成功挠到了上司“居安思危”的痒痒处,九个上司一致举手通过,分管经理一高兴,当夜请众秘书痛饮了一顿。主任这时候也忘了难产的痛苦,很奴才气地说:“如果稿子能得到领导的肯定,那种成就感是别人一体会不到的幸福。”我不住地点头,我生完闺女的时候,就有这种幸福感。
干得久了,我对这个行业便有了深刻的认识,几乎看形体就能判断出个八九不离十。那一次我们参加省里的一个秘书培训班,就餐时,众人一阵狂笑,一桌十个人,五个秃头,灯光下,闪亮一片,剩下那几个,也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因为时时刻刻琢磨老板的意图,须臾不离老板左右,唯老板马首是瞻,这秘书都有太监的心理,自然养成了谦恭谨慎、不事张扬的行一事风格。而且这整天还要冥思苦想,伏案疾书,自然要有一定的定力,时间久了,就成了呆气。我们办公室最有职业特点的一个典故,出自我们主任。那天他在路上被人追尾,主任停下车后却稳坐如山,呆了半晌,却不见肇事者过来。主任一怒之下,下了车,肇事者早就掉头跑了。我们很奇怪,问主任坐在车上干啥?大刘一语道破天机,干啥?主任那是在打腹稿,这幺重大的事故,当然要准备个发言材料……
由网友水云间提一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