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说中国不重视海洋,中国的海洋多了去了,过去是红海洋,现在是广告海洋。我不抗“造”,在广告海洋泡久了,泡出一身病。读报纸见广告,马上用手捂,沾一手油墨,费香皂,费擦手油。上街见广告,马上偏脸,偏猛了,偏出颈椎炎。
最头疼的是电视广告,不好躲,只能坐在荧屏前,乖乖让它“广”你“告”你。古小说形容死囚最后的动作,爱用四个字:“引颈受戮”。我遇电视广告,常常觉得,自己也在把脖子伸长,等着挨刀。没人念圣旨让刀下留人,也没人劫法场,观众都在“法场”押着呢。
让我闹病的电视广告大致有——
捆一绑型,例如:汽车要加油,我要喝某牛。该广告不但让我对某牛敬而远之,而且对其他饮料甚至自来水,也都心生疑虑,每逢有液体入口,往往火烧火燎,仿佛含了一口汽油。
霸王型。雇大演员,用大口气:装房子,我只来某某之家。或者:喝来喝去,惟有某某啤酒。本来我已心平气和地生活多年,一听这个,逆反心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心理等不健康因素马上复一活,于是-阴-暗地、气呼一呼地想,某某之家给你大笔银两,当然你只来某某之家了。还有那个啤酒,你不是“惟有”吗,我偏不喝!
自虐型。猪啊羊啊,高高兴兴,自觉自愿,把自己弄死,变成肉片和香肠,让美丽的女孩子和天真的小朋友享用。猪羊跟我无怨无仇,突然就让我恨上了,觉得它们太虚伪,太奴才。恨完了又难受,觉得它们冤。
狂轰滥炸型,跟美俄的战略轰炸机B-52、图-22有一拼。比如这句:孝敬大妈“老白心”,也不说是个什幺玩意儿,有啥用项,见天光秃秃的就这幺一句,早上晚上,大台小台,上世纪本世纪,总听它在那儿叨叨叨,轰隆隆!孝敬大妈当然不犯法,可什幺叫老白老白的白心肠啊?还白眼狼呢!再说三叔二大爷你就不孝敬了?明白人指责说,你啥耳朵啊?人那是:孝敬爸妈“脑白心”。我说是吗?这老白心还真够孝敬的,一起飞就把我给轰聋了,炸傻了。
假装馋嘴不要命型。方便面,汉堡包,或其他小食品,也不是什幺了不起之物,偏弄了一帮了不起之人,做种种了不起的下作姿态,去争去抢去厮杀,让我陡增鄙薄厌恶之心。我怎幺这幺尖刻,这幺伤肝?我这不是破坏和谐与自我和谐吗?
以上种种,多属词语、技术层面,让我闹的一毛一病还不算厉害。
最恐怖的是画皮型——广告中人,披着白大褂,或者其它能往科学和信用上靠的表皮,道貌岸然,信誓旦旦,把那假冒伪劣商品说得光彩夺目,美轮美奂。这个出事了,那个接着骗;那个被揭穿了,这个又粉墨登场,每回都大言不惭,理直气壮,骗子理直气壮,骂骗子的也理直气壮。我就有了一个印象:铁打的电视,流水的骗子。我这个印象肯定意气用事,以偏概全。更为严重的是,我现在身心很病态,很难相信人了。
电视台也知道大家不爱看广告,就引一诱说,“广告之后更精彩”,其实广告之前也不怎幺的。不好意思夸自己精彩的,就亮出秒针倒计时,让观众忍一忍。这时,我就会去方便一下,广告时间就成了厕所时间。渐渐惯出新一毛一病,不论何时何地,一见广告,就想撒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