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领导打电话给校领导,要校领导把与其有关系的某位老师提拔为学校中层干部。一个农村学校,规模不大,官员却不少,行政人员以及种种原因享受了行政人员待遇的已占了全校教职员工总数的五分之一,而且跟校领导打过类似“招呼”的已不只乡领导这一路“神通”。
校领导很为难。答应了,行政人员已严重超编;更重要的打过招呼的还有其他各路“神通”,顾此失彼。不答应,又多得罪了一路“神通”。实在没办法了,只得婉拒。
不久,乡领导又打电话给校领导,居然是为学校里的另一位老师向校领导请长假。老师请假,无论长短,本来由老师本人按一定手续向校领导或向上级主管部门申请即可。乡领导又要劳什幺心呢?原来,该老师并没有什幺正当请长假的理由,只是想借一借乡领导的势达到不上班而照常拿工资的目的而已。这样的出面代请假,动机彼此都是心照不宣的。校领导虽愤懑于该老师目无领导和借势压人的做法,但也无可奈何。因为乡领导已把话说白了:“我上次向你推荐一位老师当中层领导,已被你搁置了,这次你无论如何都得给我一点面子吧?!”
说来也颇悲凉的:为了一位与自己有点这样或那样关系的人请个假,竟然要官员豁出面子了!
由此,便扯一扯面子问题,尤其是官员的面子问题。
国人向来注重面子问题。其他东西可以不要,面子不可以不要。“人有脸,树有皮”;“匹夫见辱,拔剑而起”;“士可杀,不可辱”;“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说的都关乎面子问题。胡屠户尚且知道,范进若中了举,他这个杀猪的也有面子;典型如孔乙己,至死还护着面子。
其实,关注面子也并非完全不可。主人整整衣装,稍事梳洗,恭候客人的光临,这样讲究面子是一种礼貌,是一种文化。在社会交往中,面子应该说是一种道德情感,是人的一种羞耻心。所谓大失面子,就是人的内心深处感到羞愧和耻辱。正当意义上的羞愧和耻辱,是道德情操的体现,是一种内向的愤怒。这种内向的愤怒可以净化人的思想,升华人的灵魂。注重面子的人,必然有一定的道德心。如果一个人至少还要一点面子的话,说明他还没有堕一落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在现代社会中,这种面子观念非但不能减弱,而且要大大增强。如果大家都钟爱自己的面子,那是会出现许多新气象的。官员们会更加清正廉洁,勤政为民,因为他们会因为未做好工作而感到羞愧;市井上诸如随地吐痰,乱扔垃圾、乱穿马路、污言秽语、破坏绿化等不文明行为,也会大大减少。因为人们在做这些不文明的行为时,一定会感到羞愧,感到大失面子。这应该是社会文明的一大进步。
面子问题说白了是自尊问题。面子大说明自己在别人的眼中是很受尊重的。因此赢得面子其实是在赢得别人对自己的尊重。给别人面子也是尊重别人。国人在处理问题的时候总要联系到面子问题,怕别人不给面子,又担心会伤到对方的面子。
面子代表了一个人的自尊。自尊是人和睦相处的基础。建立于面子问题上的交往也将是和睦的、和谐的,令人愉悦的。人们争面子是为了向人证明自己在别人的眼中是受尊重的。面子让人感到自己的自尊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给别人面子,是给予别人的特殊待遇和尊重。人们坚信给人面子之后有一天他们也会从别人那里得到面子,即以面子换面子。
据清代的吴修龄《围炉诗话》记载,苏州有个叫“王阿奶”的老太太死了,出殡时的队伍前面举着“铭旌”,上头赫然书写着的是:“皇明少师文渊阁大学士申公间壁王阿奶之灵柩。”王阿奶其人,是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市井小民,但既然有幸住在申公间壁,那个“面子”就放大了八千倍,这个葬礼的风光和荣耀就绝非寻常人等所能比的了。王阿奶死要面子,一生默默无闻,死后哀荣一下,挺有人生趣味和噱头的。申公能慷慨给面子,真的是“宰相肚里能撑船”。这样的面子问题是值得一提的,它体现着邻里关系和睦干群关系和谐。
爱面子的情况,社会上屡见不鲜,只是程度各异。一般的百姓酷爱面子似乎问题不大,无甚大碍。如果官员们过分追求面子的话,影响就非同一般。如果官员不择手段利用“面子”满足虚荣心,制造“面子工程”,以达到营一已不可告人之私的目的,那样的“面子”是祸害无穷的。“形象工程”、“豆腐渣工程”、“王八蛋工程”、“乌纱帽工程”事实上就与“面子工程”如影随形。时下,一个官员包一养多个情一人的例子不计其数,甚至还有多个官员“共享”一个情一妇的荒唐的“新形式”。显然,官员养情一妇大都是因为喜新厌旧,是权力发酵了欲|望,是有“权色*交换”的市场。但也有官员养情一妇是因为面子问题——“人家都有情一人,我没有,太没面子了。”
无论是争面子还是给面子,官们总在争面子和给面子中编织一个个利益关系网,损公营私。一个单位选拔干部,依据的,如果不是德才和单位事业发展的实际需要,而是官员的情面;一个工作人员,为了一已之私,连一般的工作关系也可搬用官员的情面——这是怎样的恶劣后果!
面子的核心本质是“权力”。面子大,说话就有分量;说话有分量,人们就听从;人们听从,就有了权威。
至于这位乡领导的面子问题,其实,要怪的还是近几年基层学校管理体制的改革。设若几年前基层学校干部的任免权掌握在乡里,乡领导就完全可以直接操作而不至于要如此豁出老脸。当然要是乡领导不自以为那幺有头有脸、对校领导还较有权威,他也同样不至于如此。对于一个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来说,则想都想不到有代人请假的面子来,当然也就不存在如此尴尬复杂的面子问题了。面子问题,在此便成了权力问题。权力一时够不着又名不正言不顺的情况下,就不惜把面子抬出来。这种面子问题实际上就是滥权问题。滥权受阻而衍生成面子问题,无异于亵渎玷污面子不要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