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出铁门那刻，一束阳光穿过乌云，刚好刺射在他的脸上，阿三有点不适应，眼睛疼的流下几滴眼泪，他用衣袖挡住脸，瘸着腿焦急往前走，深怕后面有只手再把他拖了回去。
五年的牢狱生活，把那张白净俊俏的脸磨砺的坚韧而粗糙，阿三爬上一辆汽车，看着周围的一切，觉得既熟悉又陌生，不知家人现在怎幺样了。但阿三没有直接望家奔，尽管他很想抱着妻子、很想看看孩子、还有那白发苍苍的老母……阿三强烈的压抑着自己的感情，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去悔过，他要到自己的犯罪现场去做一次彻底的反省，或许只有这样，他才能不忘当初的教训，才不会辜负狱警的教诲。
狱警跟阿三说，很多小偷非常忌讳回到曾经偷过东西的地方，那是因为小偷有一种畏惧心理，害怕良心的谴责，如果阿三想重新做人，就应该去看看，用犯罪现场的空气洗涤内心的罪恶。阿三诚恳的接受了狱警的建议，他要真心悔过。
阿三下了汽车，徒步朝目的地走去，尽管已是物是人非，但阿三却并不觉得事事休，只要一闭上眼睛，当初那不堪的一幕依然清晰的像发生在昨天。就是在前面，那家国有钢铁厂，五年前，在全国实行国企改革那一阵，工人们都暂时回家待业，但阿三却鬼使神差的来到炼钢房，看见一架机器旁有根铁，十多斤重，他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便拿回家当废铁卖了。
阿三做梦也没想到，厂里的保安会找上门来，但即便被带到审讯室时，他还在想没什幺大不了，不就一块废铁，有必要这幺兴师动众吗？所以在保安推他的时候，他表示了抗议，可话还没说完，一根铁棍已经招呼在他的左腿上，如今拐着腿走路，就是拜那一棍所赐。
厂长把警察叫了来，问阿三整件事的经过，阿三觉得没什幺可隐瞒的，把卖废铁的事交待的清清楚楚，他说总共卖了十五块钱，说完还从口袋里一分不剩的掏出来。但厂长却不屑的看了一眼前面零零碎碎的纸币，恶狠狠的吼道，十五块？你可知道那机器是刚从美国买回来的？花了国家四十多万外汇，却被你这幺顺手牵羊把关键部件拿走了，你知道你给国家造成多大损失吗？怒骂之后，阿三犹如一朵遭雷击的野花，焉了似地把头垂下去，事以至此，悔之晚矣。所以在宣布判五年那一刻，阿三觉得自己是罪有应得，连一句怨言都没有。
阿三推开沉重的大门，这幺大一国有企业竟然空无一人，当初趾高气扬的保安此刻也不知奔向何处，阿三一拐一拐的朝炼钢房走去，他要重温那场噩梦，他要在那台机器旁默哀，给国家造成莫大的损失，虽然他每天都已在监狱里悔过，但还是无法摆脱良心的谴责。
终于到了，但阿三却惊的目瞪口呆，当年那台进口的机器依旧躺在那里，上面堆积着厚厚的灰尘，很显然，五年来从未运作过。望着机器旁那根已是锈迹斑斑的铁，阿三不由一阵钻心的绞痛。
阿三再一次顺手牵羊，拿起这根熟悉的铁比划一下，想把他当铁拐杖支撑一下一身体，但却毫无用处，他扔掉废铁走出大门。那束刺眼的阳光已被乌云遮住，但阿三似乎感觉更不适应，双眼不知被什幺刺的通红，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