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的大理学家程颐、程颢两兄弟同赴宴会。程颐看见座中有两位妓女，马上告退；程颢却同妓女一起喝酒玩乐，尽欢而散。第二天，程颐对程颢提出了批评。程颢说：“我昨晚赴宴时，同大家一块喝酒玩乐，座中有妓女，心中无妓；今天这里没有妓女了，你心中却还有妓女。”这样一说，程颐输了。
两位理学家谁的学问更多些，不打算在这里讨论；程颢这种“心中无妓”论，倒确实很能体现出理学的精华，即所谓核心的核心，灵魂的灵魂。
“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寡一妇改嫁乃严重的失节。但是，二程的甥女和侄媳妇都曾经嫁过两次。何以解之？家中有失节，心中无失节是也。
朱熹诱娶两女尼为妾。何以解之？家中有女尼，心中无女尼也。
这种“心中无妓”论所向披一靡一，自不待言。所以完全可以活学活用，起立竿见影之效。
或问：何以大吃大喝？答曰：我腹中有酒肉，心中无酒肉也。你腹中无酒肉，却心中有酒肉！
或问：何以不断更换豪华轿车，且一人竟拥有不止一辆？答曰：我股下有轿车，心中无轿车也。你坐下无轿车，却心中不忘车！
或问：何以接受别人送来的红包？答曰：我袋中有红包，心中无红包也……
依此类推。
最近读到一篇澄清社会上三大传说的宏文，作者告诫读者切勿人云亦云说什幺“出书难”。根据是他发现申报副研究员者几乎每人都有一部专着，申报研究员者至少有两部以上专着、论文集，出书何难之有？此论亦可以归之为“心无出书难”类。尽管报上、生活中确有着作出书难，有些着作是作者为了评职称而自费出版之类事实，但只要我“心中无出书难”则出书并不难矣。推而广之，只要“心中无××”，则一切难题，一切烦恼，一切丑恶，皆可迎刃而解矣。
要学会程颢这一套，殊非易事。韶关市那位倒霉的副市长，嫖*妓被治安人员当场抓获后，只知下跪求饶，而不会以“心中无妓”论对付，于是落得个撤职查办坐班房的下场。当然，这里还有一个他够格与否的问题。程颢可以说他“心中无妓”，在赵太爷的大棒面前，阿Q显然无权说他“心中无吴妈”。
最高指示：世界上只有唯心主义最省力。口头(或笔下)有人民，心中无人民者，乃此学的ABC。
【选自牧惠着《造神运动的终结》时代文艺出版社版】
木文虫语点评：
不少人写杂文喜欢用典，可是用典一多，行文就容易累赘，读起来给人“涩”的感觉。其实，真正的好文章，写起来从来都不会是费力巴兮的，即使是用典。牧惠是惯于用典、也是善于用典的杂文大家。此篇《心中无妓》，不仅用典恰切，而且从典故中提炼出来的论点亦很精当，是一篇难得的轻松幽默的佳作。之所以说它“轻松”，是因为作者提炼出了一个精彩的论点——即“座中有妓，心中无妓”的“‘心中无妓’论”，亦即“唯心主义最省力”；之所以说它“幽默”，是因为用这个“‘心中无妓’论”来套在一切不合理的事物上，立马就变得“合理”了。譬如：“或问：何以不断更换豪华轿车，且一人竟拥有不止一辆？答曰：我股下有轿车，心中无轿车也。你坐下无轿车，却心中不忘车！”诸如此类悖谬而又滑稽的“合理性*”，立刻便在读者的嬉笑声中消解于无形。这种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归谬法”，是杂文家的一种高级战法（或曰高超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