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酒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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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酒鬼
2017-04-26 13:51:54 /故事大全

我在县剧一团一工作的时候,一团一里有一对好朋友,与电视剧《盘龙卧虎高山顶》里黑大头家的两个伙计张三李四一模等样。像张三的年少,名叫李峰,个子稍矮点儿,灵精虎眼,能说会道,什幺戏都懂,什幺角色都能演,做一团一长助理,主管一团一里的业务工作;像李四的年长,名叫郝黑洪,头发如漆,面黑如炭,长马脸,厚嘴唇,上唇留一弯小胡子,大手大脚大个子,慢腾腾的,不善言谈,在文乐队里吹黑管,其貌相与其所从事的工作和职业实在反差太大,不相称的叫人感觉有些别扭,有些不可思议。

这哥俩一高一低、一白一黑、一动一静、一乖一巧一憨厚,都好酒,都贪杯,一天不喝就好像大烟鬼犯了烟瘾一样,浑身不自在,骨头缝里都痒痒,因此叼空就钻在一搭里推杯换盏,磨闲牙,拌贫嘴,猜拳行令,互相排侃,经常喝得摇摇晃晃,胡言乱语,谁见了都像遇见了瘟疫似的,唯恐躲之不及。还有一样共同爱好就是都爱戏,爱的不管不顾,爱的死去活来,爱的穷得叮当响,婆姨娃娃都埋怨。虽然他俩现在都不唱戏了,都吃了唱戏的亏了,招了进剧一团一的祸了,但奇怪的是人家似乎并不后悔,在一起就是谈戏,经常看陕西电视台的“秦之一声”栏目,听说哪里演戏就撵上去看,脖子伸得鸭子似的,乐得合不拢嘴,舒坦得就像十八岁的大姑娘为其在脊背上挠痒痒。

李峰祖籍塞北吴堡县。读者也许知道,汉唐时期,陇东与陕西北部一带为一党一项人聚集的地方,后来还建立了西夏国,故李峰极有可能为曾经称孤道寡与北宋王朝分庭抗礼的李元昊的后人,因为他豁达大度,义薄云天,风一流浪漫,英气逼人,与北方游牧民族的脾性一般无二。

李峰十一岁时即在其戏迷母亲与外婆的怂恿下进县剧一团一学艺。那时候,他还吊着两条春蚕一样的鼻涕,经常尿裤子,隔三差五还尿床。一开始,当然一边穿角子,跑龙套,一边练功,吊嗓子,学唱戏。六年后,出落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端端正正,英英武武,专修须生,主攻武生,戏也唱得有模有样,一团一里上下无不看好其锦绣前程。孰料,乐极生悲,因练声时狠了点儿而“倒仓”,发出的声音如抠锅发锯驴叫唤般不堪入耳,故璞玉砌锅台,只得改学毬眉鼠眼的三花。其父时任县土管局副局长,一直不屑于儿子学唱戏,更兼当时剧一团一亦因发不出工资而放假,人员各奔东西,自谋生路,窃以为这下儿子该死心了吧,并利用手中的权力为儿子“转正”,安排其到县石油钻采公司工作。怎奈儿子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干了不到一年就私自出走,跑到绥米横山一带搭私人的戏班子,继续唱戏。

为了彻底钉根栓马桩,并为其套一上缰绳,父为子张罗了一门亲事。据说女方高挑身材,柳叶眉,丹凤眼,樱桃嘴,皮肤白一里一透一红,红里透白,为一美人胚子,二人一见钟情,旋风般双双坠入爱河。倒霉的是,在去西安购置“三金”等结婚用品时,所乘长途汽车在铜川耀县发生肇事,当场轧死三人,其未婚妻伤势严重,昏迷不醒,本人亦多处负伤,头大如斗。就这样,一对小情一人一个住院,一个做陪护,一住就是两年。尽管住院期间双方均感觉价值观念迥异,加上医药费、吃喝拉撒等冰冷的现实压力,两个家庭之间的矛盾日益尖锐,爱情的基础已完全动摇,但出院后二人还是闪电般地登记结婚,不到两年就断然分道扬镳。

尘世上大体有两种人,一种人在一种虽然看不见但却十分厚重的伪饰下循规蹈矩,正襟危坐,其行为似老僧入定般庄重,完全符合世俗规范,规矩得无可挑剔;还有一种人则相反,主要依靠性情来立身行一事,行为多藐视世俗传统,甚至有些怪诞。前一种人虽然占绝大多数,但其灵魂是被压抑的,是活给别人看的,或者说是为别人而活着,有无幸福感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后一种人却活得自一由洒脱,率直任性,虽然不免被人说三道四,褒贬不一,但自己为自己活着,活得自然本真,身后要幺名垂青史,要幺遗臭万年,反正一辈子活得张张扬扬,风风火火,无怨无悔。

李峰无疑属于后一种人。离异后,在心情最晦暗的时候,他毅然放弃了许多人求之不得的铁饭碗,重新端起了泥钵子,二度回到了县剧一团一,因为他老感觉那里才是适合他激|情挥洒的人生舞台。尽管当时剧一团一早已树倒猢狲散,烂得没眉眼了,尽管不少人都认为他中了邪了,脑子进了水了,但他才懒得理睬这些,除却在琴瑟亢扬中粉墨登场抒发其胸中豪情外,惟与黑洪等一帮难兄难弟一起饮酒作乐,放浪形骸。这期间,李峰醉生梦死,喝了的劣质白酒当以吨计。他嗜酒如命,逢酒必醉,经常喝得烂醉如泥,疯疯癫癫,打打闹闹,因此酒友们赠其雅号“李烂杆”。这期间当然也有收获,一是其演艺水平显着提高,日臻成熟,领衔主演的现代小品《卖肉》和戏曲小品《憨女婿》在全市调演中双双获奖,还干上了一团一里的业务股长,当选了县政一协常委;二是与当时年方二八、温良贤淑、扮相俊美、唱腔激越的本一团一关中籍小生演员相亲相爱,第二次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剧一团一是个烂摊子,但同时也是个是非窝子,三年后一团一长易人,李峰作为前朝重臣,不出意外地被扫地出门。一气之下,他在县城焦家岭扯起了“延河艺术一团一”的旗子,与县剧一团一公开叫板,决心干一番事业,但仅半年就因匹马单一枪一资金紧缺而夭折了。唱戏的人做事也似唱戏般一出接着一出,一折连着一折,艺术一团一倒塌后,他又在县百货公司租赁了门面,做小食品生意,结果隔行不取利,赔了个净打溜光。恰在这时,县剧一团一也因巡回演出《圣一地红烛》而债台高筑,又一次烂包了,走投无路的李峰峰回路转,被县文化局临危受命,任命为一团一长。但是,尽管上一上一下一下都承认李峰为人忠实厚道,酷爱戏曲艺术,一门心事就想把剧一团一的事情办好,但由于他资历太浅、演出市场不景气、发不出工资等原因,只干了几个月就被拉下马来。我到剧一团一工作的时候,他虽然家徒四壁,债主盈门,甚至失去了做人应有的尊严,但经常酗酒,破罐子破摔,跌入了人生的最低谷。我去职后,剧一团一已名存实亡,李峰被迫求人上供,又回到了钻采公司干保安;妻子接受了父母在县中学门口经营的一家烧烤店,掏学生娃的腰包。现在,李峰购了房,买了车,活得才刚有了点人样。不过本性难移,他成天就盼着公司搞文艺活动,就希望到公司工会去工作,还干吹皮捣鼓的老本行。我真担心这小子哪天又心血来一潮,再折腾出点什幺事来。上一页12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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