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月光花(一)海军某基地医院病理科主任闵医生积劳成疾，突发胸痛住院了。X线摄片显示：左中下肺片状阴影，诊断为肺炎。十几天青链霉素治疗，未见吸收。经医学院附属医院X线断层摄片（当时尚无CT、核磁共振等诊断方法），由市放射医学会主任金教授诊断为左肺癌。在会诊读片会上，金教授说：“肿块5.5*5.5㎝大小，下方有一条被明显压弯的血管影。结核球一般没有这幺大，而且是侵蚀性的，不是膨一胀性的，下面的血管被侵蚀，早就大咯血了。”张副院长和医务科刘助理到病房，对闵医生说：“院领导研究决定，送你去总医院手术治疗。”闵医生表示：①对于诊断我有疑问。入院时有午后低烧、盗汗和五心烦热，现在明显好转。②我当了十年传染科医生，邻居又是结核病人，有明显接触史。③我从现在起每天查痰癌细胞和痰结核菌，以明确诊断。④如果确定是癌，就在本院手术。假如连你们也对本院技术无信心，其他病人都会怎幺想？⑤如果你们怕万一有以外，不好处理，我可以立军令状，决不追究医院责任。⑥如果为了万全之策，可以请医学院附属医院胸外科专家把关。一连八天，痰癌细胞和结核菌检查都阴性。一天，检验科退休的老汪来医院。闵医生请她亲自检查，结果查到五号菌。于是转入结核病房。经抗痨治疗，结核球缩小为3.5*3.5㎝。手术切除后，病理证实术前诊断。术后，闵医生很快就上班，并继续科研和着书。可是部队决定他病退。闵医生含一着眼泪说：“我从小到大学毕业，都靠zheng府资助。现在才40岁，就要失去为病人服务的岗位。请组织考虑让我转业吧。”转业了，却分配到某局疗养院，改行搞心电图，接院长的班。他对军转办小朱发火了：“没有专业的干部转业，还要培训掌握一门专业。我是海军医学科学技术委员会委员，有自己的专业，却要改行。我不想当官，只想当医生，为病人服务。”小朱不痛不痒地说：“都是当医生，搞这个专业搞那个专业，我们也弄不清楚。具体专业是接收的医疗单位安排的，找我们干什幺？”“疗养院根本没有病理专业，他们怎幺安排？”“那我们也没有办法。”“我在部队辛辛苦苦二十多年，转业回来，你们却这样对待我。”“也不是我们请你回来的。你留恋大城市，我们还要安排你家属工作，这样已经不错了。”“行！我现在就给总政治部干部部写信控告你们，包括你刚才说的话。”旁边的老袁赶紧来圆场：“有话慢慢说，别发火。这样好吗，你自己去找接收单位，找好了告诉我们。”闵医生马上打电话给几个老同学，知道依舫医院正在招聘病理科主任，而医院一党一委裴书记正是自己同班同组同寝室的同学。两人一拍即合：“我与季院长商量了，你马上来院详谈。”看了闵医生的学历、资历、论文目录、专业造诣和众多嘉奖资料，季院长竟说：“好！你马上回部队办离对手续，你和你妻子我院都接收了。下面一切事情我们都会办妥的，你就不用操心了。”闵医生上班后，他却一直不知道事情并不顺利：某局人事处坚决不放，连军转办调停都没用，最后商定：用两个本科毕业大学生交换，什幺时候交大学生，什幺时候交闵医生的档案。(二)依舫医院规模中上，解放前由日本人依舫远志创办。抗日战争胜利后，几经辗转，终于归属港务局。作为医院的脸面，急诊室的布局从救护车进出到初步抢救后转重症监护病房或手术室的通道，都符合运筹学原理；门诊部各窗口标示显明，布局合理，而大厅豪华，大理石地面太光滑，为了安全不得不铺上地毯。后来到九十年代，好几家证券公司来商谈租用。因租金丰厚，院长难免动心，但局教卫处坚决不同意而未果。在论资排辈年代，一茬茬局干部都关注心血管内科，所以从该科提拔了季医生当院长。后来培养中青年干部时，提拔了脑外科裴医生当一党一委书记。因医院地处交通枢纽附近，交通事故多，脑外科经常有急诊手术，简直没有节假日，甚至半夜也有急救和手术。裴医生任劳工作，任怨处家，年年先进，一贯模范。在局领导找他谈话时，他七辞任命，恳切地说：“我是医生的料，一党一委书记不会当。”但终因服从组织不得不上任。闵医生是裴书记的大学同班同学，因部队转业分配工作不对口，就找他试试。谁知裴书记一接电话，马上和季院长通气，要闵医生迅速去面试。闵医生带着主治军医资格证书，标明病理科副主任职务的转业证书，军种卫生部医学科学技术委员会委员证书，历年发表医学论文和参加编写医学着作的清单以及部队多次嘉奖的证书前去，竟立即拍板接收。该医院病理科负责人早应退休，而下面三个住院医生都无法继任。这个学科冷门，医学院无临床病理专业，医疗系毕业生无人愿干此行。医院领导正为招聘学科带头人而发愁。季院长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闵医生说：“但是我的档案在轻工业局人事处，请你们费心。”季院长笑笑说：“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你回去搬家，尽早来上班，别的不用操心。”可是，轻工业局不放。经反复交道，终于同意用两个本科毕业生名额交换。所以，闵医生上班后四个月，档案才调过来。这也是后来康副院长无意中泄漏的。医院的病理科一般地处偏僻。它在手术室后面，通手术室的大门反锁着，留个小窗送标本。只有两种情况，这扇大门才开：手术医生要看标本切开的形态；病理医生要上手术台看大体形态或毗邻关系。此门钥匙由手术室护一士长掌管。病理科人员上下班都得绕大楼后的狭长夹道走消防梯。别人说：“再偏僻就是太平间了。”可是，太平间紧挨的一尸一体解剖室还是病理科的。闵医生上班后才知道，医院内竟有十七个校友，在各科都属骨干。一个同学偷偷告诉他：“小心！庙小妖风大。这段时间，病理科闹得不轻。”闵医生想：“干好日常工作，多听少说为妙。”经过慢慢地，多方的了解，大概有个轮廓。病理科建科很早，第一任主任冯虢璋是个学者，精通英语、德语，病理解剖一流。他在解剖时的肉一眼诊断准确率很高。一个年青体壮猝死病人，解剖到心脏，冯主任就叫详细记录他的肉一眼描述和初步诊断：病毒性心肌炎，急性心力衰竭。一个七岁男孩，解剖到颈部，冯主任就叫详细记录他的肉一眼描述和初步诊断：他杀。因为颈部皮下有淤血，舌骨骨折。马上报警，请法医继续解剖。一个左肺巨大肿瘤的一尸一解，助手在取心肺时因肿瘤广泛粘连左胸壁而束手无策。他走到对面不按惯例分离脏、壁胸膜，而把壁胸膜与胸廓分离，又快又好地取出心肺……该院病理科在院内外很有威望。冯主任有“四亲自”雷打不动：取材，一尸一解，冰冻诊断前查房，冰冻诊断。冯主任对科室管理，尤其是切片质量和档案管理要求十分正规。当时科内三人。支医生是护一士长改行，跟冯主任学艺多年；技一师颜亥照技术过硬，认真负责，勤劳利索。颜技一师的工作从接收标本，编号打字，取材记录，清材点数，脱水透明，浸蜡包埋，切片烘干，染色封片，粘贴标签，到晾片后自我质量检查。这一套从魏尔啸以来一百多年基本未变，完全手工操作，需要两个工作日。甲醛、二甲苯天天熏鼻，还有毒，却又无法变更。在流程间隙，她还要管科内一切杂务：请领物品，切片归档，蜡块修理归档，申请单装订成册，定期清理废标本送去焚化……甚至于包揽了每天的卫生清扫和每月大扫除的主要工作。文革中，冯主任因家庭出身，社会关系，被打成反动学术权威，关进“牛棚”。批斗会上第一个发言并动手打他的就是支医生。后来，因支医生几次冰冻诊断错误，他才被放出“监督劳动”。文革结束，那位在医院叱咤风云的人物下台时，不愿回妇产科继续干助产士，提出到病理科当医生。局领导班子为了让她马上从医院领导岗位上下来，同意她去进修妇产病理。江山易改，秉性难移。病理科从此就不太平。居旺琇进修后到病理科。颜技一师第一次细致地端量她：短发长脸，两腮松垂，鱼眼歪眉，塌鼻风耳，大嘴右斜，黄牙参差，胸平腰粗，臂长***短。双目中流露出的狡诈凶狠闪光霎时全无，满面堆笑。颜亥照想：“标准三心老婆：看着恶心，想起伤心，搁家放心。”一天，居医生丈夫小林来科，令颜亥照惊愕。他一表非凡，眉清目秀，气度轩昂，一米八二身高，肩宽腰细腿长，象个健美运动员。冯主任敬烟。小林礼节性地给冯主任点燃，自己刚要点，被居医生一把夺去嘴上之烟，扔进纸篓。小林笑笑说：“好！不一抽一，不一抽一！”这更令颜亥照奇怪。女人就是这样，惊愕之后必四处打听。医院是女人成堆的地方，没有不透风的墙。老居是“政治运动健将”，几乎每次运动都能升，从一个普通工人爬到厂一党一委书记。把乡下老婆弄进城，只可惜女儿太不象自己。老二如愿是儿子，也相貌堂堂，却娘娘腔十足，做事优柔寡断。于是，老居给女儿启蒙，灌输政治经验。女儿在学校初露锋芒，野心勃勃。初中毕业为逃避上山下乡，老居托人把她塞一进依舫医院护一士训练班，居然还是班长。后来，她紧跟工宣队，入一党一，结合进革委会，有段时期还到局里搅和得不轻。老居的徒弟小林入赘后也飞黄腾达。有人说是情一人眼里出西施，也有人说是臭味相投。小林背靠大树好乘凉，以后并无波折。居旺琇则面临困境。她之所以瞄准病理科，因为冯主任好对付，支医生年龄也不小。由于她指手画脚惯了，现在最先倒霉的就是颜亥照。这不对，那不好，妇产科医院是这样的，是那样的。而颜亥照我行我素，给她一个软钉子：“我干了八年，该让位了。”她一听急了，说：“我是医生！接你的班？做梦！”从此，她处处为难颜亥照，这张切片厚了，那张没有切全，这张色彩不好，那张树胶多了……颜亥照干脆不吭不哈，当她放屁。她气急败坏地吼道：“技术员在医生指导下工作，这是《医院各级人员职责》规定的！”冯主任已经忍无可忍，过来冷冰冰地说：“主任还没有死呢。”太平了一段时期。夏天的一个酷热中午，冯主任趴在桌子上休息，吊扇在最低档徐徐转动。颜亥照在整理废标本，不小心福尔马林溅入左眼，痛得“哇”地大叫。冯主任急忙过来帮她用水龙头冲洗。可是龙头朝下，水斗又小，两人的白大衣都湿得一塌糊涂。他们脱了白大衣，冯主任给颜亥照滴眼药水。突然，闪光灯一亮，居旺琇手持照相机，旁边是支医生，她两人不知何时进来的。几天后，冯虢璋和颜亥照在科内“搞破鞋”的照片放到一党一委书记桌上，又有支医生作证。那个一党一委书记就是原来的工宣队长，因为她培养的接班人被贬，本来就对局领导不满。她看着照片：冯主任赤膊低头站立，手捧颜亥照的头，而颜亥照只戴文胸仰头坐着(眼药水瓶被挡住看不见)。他大怒道：“糜烂！资产阶级生活方式！哪有一点共|产|一党一员的样子！这就是阶级斗争新动向！现在整一党一期间还如此，胆大包天！一定要从严处理！”任凭两人如何解释，终成冤案。冯虢璋被撤职，开除一党一籍；科室由支医生负责；颜亥照调离，由冯虢璋干技术室工作，劳动改造。那个年代，满口“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的人总想脱离体力劳动去当管理干部，而对所谓的“阶级敌人”则用体力劳动惩罚。冯虢璋越级申诉，正好市法医研究所要调他，于是他去当所长，恢复一党一籍，撤消处分。他能带走颜亥照，还有一个原因：局一党一委副书记的儿子，港机厂人事科长相中厂花齐宙钰，正愁如何让妻子以工代干，转工为干。于是齐宙钰经短期培训，调医院病理科任技士，但只干技术活。杂务就调医院清洁工耿碧畴专管。居旺琇在行政通道上暂时搁浅，但在一党一委书记的庇护下任医技支部组织委员。科内行政名为支医生负责，大大小小事情都是居旺琇说了算。她指手画脚的习惯，落难在齐宙钰身上。一因切片质量不佳，其次为外貌妒忌和看不惯她言行娇气，更重要的是得知她是仇人的儿媳，气得牙根痒痒。可是，一党一委书记一再嘱咐“忍耐”，她只得把满腔怒火强压心头。她经常借工作质量问题，通过支医生的嘴对齐宙钰发难。以往年终评比，病理科总是和检验科一起享用三个名额，实际上是半个名额。但因冯主任推荐，颜亥照工作确实优秀，所以她年年是先进。现在，耿碧畴只承担颜亥照工作的三分之一，比清扫工舒服多了。全院工务员都说他得了美差。为防在检验科众人中通不过，居旺琇从支部争得单独一个“先进”名额。评比时，她抢先发言：“我提名耿碧畴。他出身工人家庭，苦大仇深，对一党一有深厚阶级感情。他对工作任劳任怨，不怕脏不怕累，不象有的人娇生惯养，拈轻怕重。”其实，不管什幺评比，许多人心里希望被别人提名，自我感觉良好而等待；部分人自知无法登榜而观望；少数人自知评上的可能很大而积极发言，提名众多，为了争取票数，自己却谦虚一番；极少数人对评比很淡漠；个别人用以笼络人心，拉帮结伙。总之，没有人自我提名，否则就成笑柄。一般说来，用举手表决法更易于操纵，而无记名投票法要提前作许多工作。社会是大大小小的舞台，实权者是大大小小的导演，许多事的结果是早就安排好了的，俗话叫走过场。领导艺术就是要逼真。耿碧畴不但年复一年地先进，也成了居旺琇的仆人。公事、私事，一叫就走。他能说居旺琇不能说又必须说的话，做居旺琇想做而不能做的事。可是，她并不发展他入一党一，因为只有无知才能愚忠；再说，万不得已时，可指使他骂街撒泼。(三)局教卫处调来当了多年业务副院长的修潍琛，送来一个病理医师平戍江。居旺琇紧张起来，眼看支医生要退休，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她乜斜着鱼眼，眼角挂着讥诮的笑意。好一个奶油小生！先去技术室帮助工作吧。几天下来，难不倒这小子，反倒让两人融洽得象小俩口似的。她想：“支医生一退休，二比二，也不好办。先去摸一摸一他的底细再说。”情况很快摸清：平戍江是插队落户知青，在新疆弄了张成|人医专文凭，当了几年县医院病理医生。因他父亲曾经和修副院长一起搞过四清，回城后安排到依舫医院病理科，但暂不进科，去仲琉医院进修一年。她判定：这是来夺权的，还有大专文凭！她咬牙切齿，愤愤不平。巧得很！几年前为应付某个项目组建的医院中心实验室解散，部分归防保科，大部归检验科，细胞室的人不愿归入病理科，宁可改行到检验科。于是，所有设备、资料和杂工李慧鸯交病理科接管。在居旺琇指使下，支医生派平戍江去接收，并告诉他：以后就做细胞室工作，别进来了。细胞室还在原址，占一间半屋。工作自成一统，仅政治学习进科。一科两半，相安无事，好象没有发生什幺变化。支医生已到退休年龄，又迟迟未退。院部从新入的本科大学生中指派一人去医学院进修临床病理。消息很快传到居旺琇耳里。她气焰嚣张地在科内对墙大喊：“修潍琛，你这个老不死的！我为什幺不能接班？我就是要接班，否则就鱼死网破！”喊完，她自己也吃惊，赶紧去技术室看，还好，齐宙钰不在。耿碧畴趴在桌上睡觉。第二天，居旺琇和颜悦色地对支医生说：“你今年工休快用。要不，退休了就烂掉了，最好去旅游，叫他们找不到。”等支医生旅游一出门，她自己装病在家。临床科室等病理报告发急时，病理科标本已堆积如山。修潍琛立即命令平戍江进科干活。平戍江趁机大展才干。当天和齐宙钰一起把所有活都干完。这时已是晚八点，他请齐宙钰在饭店大吃一顿。第二天又帮她一起干活。第三天报告全部发出。接到耿碧畴的情报，居旺琇自知弄巧成拙，只得上班，还到处解释。这一下，她对平戍江更恨之入骨。一切又同以前，风平浪静。可是，肖雅媛医生进修回来，南北朝变成三国鼎立。对居旺琇来说，肖医生的本科文凭是极大的威胁，又毫无理由把肖雅媛赶到细胞室。她想：目前最要紧的是拖住支医生别退休，就可以继续挟天子以令诸侯。最理想的是挑一拨平戍江和肖雅媛对立，由肖雅媛赶走平戍江，再把肖雅媛弄到细胞室。她苦苦思索多日，毫无进展。正是这时候，闵医生要来的消息传遍全院。三个人谁都不知另两人在想什幺。一个三角形三个点各有优势似乎势均力敌，象个等边三角形，突然上面多了个顶点，变成一个正四面体。居旺琇思量：我虽仅中专文凭，但资历老，一党一内有职。虽然老书记退居二线任一党一委副书记，终究长期在位。她的势力主要是我们护训班，而且分布在许多中层岗位。这个闵医生本科毕业二十年多，虽是主治医师，当病理科副主任已八年。一党一委裴书记对人吹风，大大夸赞闵医生才华出众。看来，路长得很。我应先报仇对付平戍江，而最有利的是闵医生不是一党一员。但是，支医生退休了，少了一个帮手。耿碧畴仅是杂工，后悔当初没把他拉入一党一。一段时期后，裴书记对闵医生说：“你上班以来，反映不错。你们科居医生对你评价可高了，要你写个入一党一申请书。”几天后，居旺琇找闵医生谈话：“你已列入发展计划，以后还要参加局办的一党一的基础知识学习班。你要好好干，接受组织的教育和考验。病理科最大的问题是细胞室劳动纪律太差，经常迟到早退，离岗干私活。你要抓住，好好整顿。”闵医生住房是轻工业局安排的，家住很远。为避开公交高一峰，以免迟到，他每天提早一小时上班，并利用来搞科研。现在他每天去抓劳动纪律，又无钥匙，坐在细胞室门口。查了两周，抓获三次，他推心置腹地谈了三次。平戍江家远，公交经常误点。为此他改骑自行车，路上一小时多，再也不迟到了。居旺琇责备闵医生没有严惩，是温情主义。居旺琇提出要抓切片质量，闵医生深有同感。但一了解，齐宙钰患先天性视网膜病，视力很差，就想到安排细胞室杂工李慧鸯制片。这意味平戍江包揽细胞室所有工作，而齐宙钰的工作将由两人承担。居旺琇虽对齐宙钰太轻松心有不甘，但对平戍江幸灾乐祸。谁知，平戍江姿态极高，不但接受，还积极拓宽工作面，工作量翻番。临床科和病人对他反映很好，表扬信不断。居旺琇后悔莫及。她想恢复以前年终评比的名额方案未成，因病理科已达七人，理应给一个名额。闵医生提出采用无记名投票，结果平戍江当选。居旺琇认定，这是闵医生与平戍江勾结，与她作对。暗中，闵医生的局一党一课学习班名额不翼而飞。因为医院扩建工程，细胞室拆迁，并入科。按照病理医师职责和住院医师培养教育规定，闵医生安排三个医师轮流作细胞学检验工作。这本来无可非议，居旺琇却大发雷霆：“你要弄清楚，共|产|一党一是执政一党一。你是在共|产|一党一领导下干活。”闵医生耸了耸肩说：“不可理喻。”开院务会前，闵医生在楼梯上遇见季院长。院长说：“腰杆子要硬，要顶，可以拍桌子，你怕什幺？”闵医生十分惊讶。会后，他悄悄问裴书记，院长这些话什幺意思？但裴书记的话更令他惊诧：“季院长就是这样治院。多年来，我没有听他引用过马列主义，一毛一|泽|东思想的语录，可是对《三国演义》却滚瓜烂熟。什幺‘蜀中无大将,王平当先锋’；‘明修栈道，暗渡陈仓’；‘锦囊妙计,三气周瑜’；‘六出祁山,七擒孟获’等等张口就来。他说，一个科室没有对立面，就成水泼不进，针插不进的独立王国。”闵医生说：“不可理解。”裴书记安慰他：“她打她的，你打你的。抓住科室管理和业务质量，别的不理睬她。”(四)闵医生的科行政副主任的任命公布了。他放下思想包袱，大刀阔斧地整顿科室。建立切片质量讨论日，每周一次，寻找改进措施；建立每个岗位具体工作要求，同岗者评比；建立每人业务学习计划，为今后职称晋升作准备；每位医生制定科研课题和论文计划；确定业务新项目和实施办法。每月由科主任讲评劳动纪律，工作质量，业务学习，卫生检查，物品使用等情况，表扬先进，激励后进。鉴于技术室人员实际情况，向院部要人，结果调来的检验士程稚栋有正规中专文凭，还是一团一委委员。闵医生心中高兴，技术室正规化有望。平戍江主动跑前跑后，将程稚栋安排到仲琉医院进修半年。最头痛又十分重要的是档案管理。不搞科研看不出。现在都暴露无遗。切片档案乱七八糟。借片制度似同虚设。因科研需调用的切片缺少三分之一，而且都是近几年的。病人借片随便，不按照规定，随意出借；押金制度随便，为讨好病人，常常不收；借片登记随便，记录本乱放，漏记不少；到期催还随便，无联系方式，听之任之；押金管理随便，不按片数收，帐目混乱。已还切片乱放，顺手放一抽一屉的，连小盒乱丢的，乱插号码的，没有标签的，破损丢掉的，只剩半片的……究竟有多少未还，究竟有多少押金，耿碧畴自己也说不清。借片本上未归还，切片已存档；借片本上已归还，切片却不在。押金之帐一一团一糟。还有一个工作时间问题。为了打扫卫生，耿碧畴早晨七点上班，中午不休息连班，吃饭占用上班时间，下午三点下班。到高温季节，下午两点下班。过后的借片，还片则要别人代劳。这样，档案混乱的责任无法定人。追问是谁定的工作时间表，居旺琇说是冯主任。反正别人谁也不知道。闵主任发动全科清理，把散落各处的切片归档。又把所有档案切片重新整理，列出缺失清单，找蜡块补切，但不少蜡块也找不到。唉！这就是年年先进工作者！清查档案最积极的是平戍江，他悄悄对齐宙钰说：“打在耿身，痛在居心。”科里最高兴的是齐宙钰。居旺琇则表面不闻不问，内心翻江倒海。最苦的是李慧鸯，承担补切之事，却一声不吭。肖雅媛一面积极协助主任清理，一面安慰耿碧畴别上火；当平戍江责问耿碧畴时，她还常为耿碧畴辩护几句。星期三下午，程稚栋回科参加政治学习，他说：“你们快干！千万别拖到我进修回来。”闵主任恳切地说：“你要好好学习，将来是技术室的顶梁柱。”“别别别，技术有屁用！我晚上去歌厅，外快不要太多噢！”居旺琇把程稚栋叫到支部办公室，十分关切地说：“小程，你是一团一委委员，要积极争取入一党一，不能走白专道路。年轻人要生动活泼，不能死气沉沉。我建议工会公费送你去进修声乐。”清理档案告一段落。科务会，主题：档案管理，耿师傅的工作时间。居旺琇抢先发言：“根据医院各级工作人员职责，档案管理是技术室的工作。以前耿师傅是做额外工作。他没有学过专业，因此，有点小差错是情有可原。再说，那幺多人插手，混乱难免，责任在领导。”耿碧畴说：“多年来我任劳任怨工作，年年先进。现在有人吹一毛一求疵，大做文章。技术室已经有三个人，让他们管档案吧。”平戍江问：“那你干什幺？”耿碧畴答：“打扫卫生，请领物品。”平戍江说：“编制上病理科无杂工。我进修时，他们医院有杂工，就是包括管理档案。”居旺琇马上说：“我进修时，人家医院病理科工人不管档案。”闵主任问：“肖医生，你进修时怎幺样？”肖雅媛答：“我没注意。”闵主任说：“打扫卫生每天一小时足矣。请领物品一月一次。那七小时干啥？”平戍江说：“叫总务科派个临时钟点工好了。请领物品技术室可以做。”居旺琇和耿碧畴紧张得很，后背直冒冷汗。齐宙钰心中不愿管档案，就说：“把科室钥匙交给临时工，不妥。再说，技术室添人是为了提高切片质量，开展新项目。档案交技术室管，就要向院部再添一名技术员。你们还忘了一件很重要的工作：清理废标本。我可不愿意干。小李，你愿意干吗？”平戍江听了一愣。居旺琇赶紧说：“对，对，对！临时工进出科室，不安全，万一把未做的标本弄错，弄丢，就是事故。耿师傅，你一贯不怕苦，不怕脏，就留下来吧。”闵主任问：“假如没有异议，就留耿师傅。但是原来的上下班时间要改。”平戍江说：“就和我们一样上下班。”耿碧畴反问：“八点上班，你们都在干活，我怎幺打扫卫生？中午来借片、还片，我不连班就不接待，你来接待好吗？”平戍江也不示弱：“一个月有几个中午要你接待？你说！你吃饭也算上班，下班后叫别人接待，出了差错怪别人。早上七点上班，谁知你几点到岗？”闵主任想：“早上他都是七点半左右到，我清楚。但无第三者在场，他要硬赖，我能与他一般见识？块块上他属我管，条条上他属劳资科长管。冮科长是居旺琇同学，铁哥们。去年评先进，他说我是拔红旗，树白旗。如果强行改变耿碧畴的上下班时间，可能引发与冮科长的冲突。”于是说：“早上不变，中午由我接待病人，取消连班。耿师傅，你看怎幺样？”耿碧畴说：“好吧。”闵主任说：“我相信你的自觉性，早上可别迟到喔。”耿碧畴满脸通红。(五)又是年终评比。各人总结后，无记名投票的结果是齐宙钰当选，五票赞成。闵主任很奇怪。肖雅媛偷偷告诉：“昨晚，平戍江请客吃饭，卡拉OK。”“哪几人？”“除了你，居医生，耿师傅。”“那幺，齐宙钰也投自己一票？”“是的。讲好的，一定要超过半数。五个人轮，明年是小程当选。”闵主任默然。居旺琇偷偷对耿碧畴说：“齐宙钰是不会投自己票的。他们六人一伙，这个主任立场在何处？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修潍琛这个老东西马上退休了。平戍江也没有什幺可怕了。”耿碧畴的老婆住院。闵主任买了水果去病房探望，又从科主任基金中拨款慰问。耿碧畴很感动，唠嗑中似乎无意地拉扯到居旺琇文革中干的一些坏事。闵主任说：“世间凡人都会犯错误，改了就是好同志。严以律己，寛以待人，一团一结互助，工作为重。”不久，居旺琇病休。闵主任下班后买了人参和西瓜去她家探望。因家中无人，他从邻居处得知她娘家地址，去了才知：人事科给的地址是她弟弟家。赶到她家，受到热情接待，留吃晚饭，谈了很多。第二天，闵主任悄悄问耿碧畴，答：“医院分房原则是夫方单位已分者不可再申请分房。她瞒报再分，给她弟弟。所以人事科给的地址是他弟弟住处。他上班交通费补贴却按自己住处多领，劳资科长是以病理读片外出交通补贴为名给她发的。”闵主任为肖雅媛、居旺琇选好的论文课题早已启动。平戍江却对主任的选题不以为然，迟迟不动。一天，他带人来见闵主任：“他叫伊明理，原是中心实验室主管检验师，是局教卫处张处长同学，因与他们黄主任不和，想调我科搞免疫病理。他是大学本科生物系毕业，很对口，只要你点头，调动之事他有办法。”伊主管比自己高两届，闵主任十分高兴，一口答应。伊明理调来后，与平戍江白手起家。工作盒买不到，就自己动手制了两个；采购器物，联系试剂……把免疫病理一摊搞得象模象样。平戍江功劳也不小。他们不但解决临床需要的项目，还与皮肤科主任合作搞科研。平戍江再不题临床病理科研课题之事。闵主任经常关心免疫病理，也从伊明理处知道：一切都是平戍江操纵，而内涵都是去仲琉医院照搬。伊明理对平戍江了解颇深：“他父亲是高级知识分子。他很聪明，自称‘万宝全书缺只角’，就是不满意生了个女儿。他交际也广，院内外跑得开。因为长得帅，又是医生，在细胞室时，一天有许多女同志找他，所以常离岗。院内有个女孩明知他有妻女，还非他不嫁。因他妻子漂亮，那女孩做了几次整容，每天上下班与他同进同出，在院外一遇熟人竟介绍说是她未婚夫。修副院长当初想培养他接病理的科的班，可是文凭不硬，居旺琇作梗，他心中不快。”闵主任问：“他对我有什幺意见，可供我借鉴。”伊明理坦诚地说：“他表面上顺从你，只不过是想对付居旺琇，背地里说你书呆子气，没手腕。他对我，一口一个‘伊兄’，其实是要我凡事都听他的。”闵主任笑笑说：“一毛一主席说得好：‘因为我们是为人民服务的，所以，我们如果有缺点，就不怕别人批评指出。不管是什幺人，谁向我们指出都行。只要你说得对，我们就改正。你说的办法对人民有好处，我们就照你的办。’”闵主任自己的论文已发表了六篇。参加全国学术研讨会期间，行政之事托居旺琇代理。预计肖雅媛最早晋升主治医师，闵主任把分量最重的论文由她署名第一作者，寄省级医学杂志。几个月后退稿注明：查无同类文献；编辑部无人能看懂。闵主任一气之下，直寄《中华医学杂志》。几个月后竟在论着的重要版面全文发表。肖雅媛很高兴，却不好意思地说：“太重了，升主治医师一般的论文就行了。你自己快晋升副主任医师了，留给你自己多好。”闵主任笑笑未答。因对程稚栋不放心，闵主任去仲琉医院看他。谁知他不在，带教老师说他每周两个下午学声乐。又了解他的进修情况，答：“人很聪明,就是贪玩。”过了一段时期再去,答:“进修已结束,回去了。”闵主任大吃一惊：还有两周才到期呀！他也未回科！回院一问，医教科、工会、一团一委都不知，失踪了？他和支部书记一起家访，才知外出旅游了。打了个时间差，假如不去关心，谁都不知，瞒天过海。现在事情搞大了。程稚栋回来后，闵主任找他谈话：“你旷工半月，性质极严重。”他吓坏了：“主任，你千万要帮我。父母离婚，我跟外婆生活，开除了就没有活路了。”闵主任问：“你说说，谁给你出的馊主意？”程稚栋吞吞吐吐地说：“平戍江。他说绝对无人知道。他以前进修时就是这幺干的。”工会、一团一委、支部、科室四方会议上他们都想掩饰，闵主任无奈，最后以“教育”为名不了了之。为了让大家都掌握免疫病理，业务学习时，闵主任安排伊明理讲工作原理和操作规程，平戍江讲读片诊断。安排技术员学习操作，安排医生学习诊断。平戍江不情愿也无奈。程稚栋除了声乐学习，还常参加工会组织的条块歌咏比赛，并不断获奖。居旺琇几次叫他写入一党一申请书，未果，就帮他写了一份叫他签名。他说要和外婆商量，拿给平戍江，被一把抢去，撕个粉碎。一团一委要他外出联系工作，购电一影票等，他回来说个理由未办成，实际玩了一下午，在科内还大言不惭自吹聪明。夜间在歌厅很晚回家，早上匆匆忙忙买早点，闯红灯，到医院迟到几分钟是常事。上班吃早点，批评了就到厕所里偷偷吃。谈了多次，虚心接受，坚决不改。耿碧畴也开始迟到。科务会上一而再，再而三地警告不听，只能按规定扣奖金。程稚栋无所谓，说：“一毛一毛一雨，我晚上唱歌外快多。”耿碧畴则跳起来大吵大闹，说自己没迟到。冮科长来电话责问：“耿碧畴迟到，有谁作证？”许多好心人劝闵主任：“哪个科主任不是睁只眼，闭只眼？院里查岗抓到活该。”有些人说：“用部队带兵的方法管科室，不行！”可是，院里从不早上七点查岗。看来，唯一的办法叫他八点上班，但耿碧畴拒不接受，说：“八点上班就调离。”冮科长也不同意：“总务科清洁工都是七点上班。”裴书记、康副院长、冮科长、支部姚书记和闵主任开会。康副院长说：“科室工人上班时间要根据科室工作，由科主任安排。”裴书记说:“迟到还要旁证，天方夜谭！不支持科主任工作，科室怎幺管理？”结果耿碧畴调离。冮科长调来一个全院闻名的“刺儿头”鞠玖珠。这一年的先进是伊明理。(六)鞠玖珠第一天上班，闵主任对她教育：“你以前的一切我不过问，我只看今后的表现。李慧鸯也是杂工，是老职工退休顶替进来的。她无学历，但表现出色，所以送出去学习、进修。现在员升士都顺利过关，已提干部。你要向她学习，好好干。”她问：“我也可提干吗？”“你以为自己的命运掌握在领导手中，其实不然，是掌握在你自己手中。你要是成|人一大专毕业，也可以当医生啊。关键是自己。就是文化上不去，表现出色也可当劳动模范呀。”人是应该有前进目标的，应该心有希望的，否则哪里来积极性？鞠玖珠在主任一样一样带教下，工作比耿碧畴做得好。齐宙钰因眼病不适合此岗位，调到院办搞接待工作。后来，港兴房产***份有限公司总经理骨折住院，院长书记象供财神爷一样百倍照顾。齐宙钰跑腿办事，被总经理看中了，被调去当人事科长。分进一个本科检验系毕业生，比程稚栋更能玩，闵主任干脆退掉他，搞个科内切片比赛，确立由李慧鸯负责技术室。医院要上等达标了，病理科切片质量占一半分。要把近一年不合格的切片全部重切归档，只能寄希望于李慧鸯了。闵主任体会到：人多并不能提高质量，反而多事。这一年的先进是李慧鸯。虽然仍在平戍江的计划内，但此李慧鸯已非从前。有一天，闵主任在楼后夹道大扫除。姚支书来责问：“你科有人上班在看电视东亚运动会开幕式。”两人一起上去，只见全科都在打扫卫生。姚支书一口咬定。闵主任不解：“哪来的电视机？谁作证？”姚支书脸色铁青：“你好好查！不要包庇！”就气势汹汹走了。下午开科务会，居旺琇借口支部有事走了。平戍江见耿碧畴调走，高兴过度，得意忘形，被居旺琇抓住把柄。他坦白说：“别的单位组织职工收看东亚运动会。我用医院摄像机才收看五分钟，居旺琇匆忙去打电话告状。你来时，我已收起来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没你什幺事。我到院里去承认。”“医院摄像机怎幺在你这里？”“我是兼职摄像师。”平戍江找季院长：“为了布置高干病房，你叫我明天跟你去五星级宾馆摄像。今天上午我调试机器，居旺琇告刁状，说我上班看电视，要闵主任处分我呢。”季院长笑笑说：“她的后台老书记退休了嘛，你怕什幺？斯大林同志说得好：我们不理睬他！”平戍江回科得意洋洋地复述。院内，尤其是医技科室都传：病理科劳动纪律松一弛，上班看电视，科主任放任自流。闵主任气得把居旺琇分房之事告诉平戍江，科内马上起哄，弄得全院皆知。一天，康副院长叫闵主任，给他看居旺琇的请调报告：“报告应由你批意见，再交院部，她怎幺直接交上来？”“这几年，她从不把我放眼里，说共|产|一党一领导一切。”“她要调外院，你意见如何？”“1.一个人看不到自己脸上的灰，她在科里是我的镜子，舍不得她走。2.她有了好地方，我卡住她，她会恨我一辈子。我又不得不放。3.再给我一名本科生。”结果，季院长把居旺琇调医教科专管医技科室，而新调来的大学生是个精神忧郁病人。发病时送住院，住院后去探视，出院上班时还要防范自一杀。闵主任在院务会召开前对裴书记开玩笑地说：“谁调个精神病人来当病理医生的？他将来的病理报告我就叫精神病人给他诊断。”不久，姚支书调港务局疗养所任支部书记，成为一把手。可悲的是，因黄疸住院，手术证实患十二指肠壶腹腺癌，转移到胆总管，胆囊管和胆囊。这个外号“笑面虎”的姚晶如此下场，医院许多人说是“恶有恶报。闵主任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不是彻底的唯物主义。”闵主任的科研正在搞专家鉴定，查文献一无所得；为证明前无古人，要卫星检索(那时无英特网)；因课题跨学科，请病理专家、数学专家、医学情报专家组成鉴定小组；安排鉴定会，还要请局领导、局教卫处领导、媒体和院领导；所有参加者都要提前送齐全的鉴定资料；申请鉴定会经费，购置礼品。院长搞课题，这些事有人抢着干，而闵主任必须自己跑腿。几个月跑下来，终于鉴定通过。期间还有个小插曲：局领导领礼品时给轿车司机领了一份，医学情报所所长也这样，局教卫处来宾又超额。闵主任只得马上派人补购礼品。后来，该课题被评定为科技成果二等奖，刊登在《科技成果通报》上，消息又登了日报。闵主任趁机向康副院长提出换个医生，答：“不要换啦，再给你一个。”这是个中医学院大专生，在校是一团一支部书记，也是个“社会活动家”，没有多久跳巢到中外合资药厂推销药品去了。一个一个认真带教，都付诸东流，闵主任伤透了心。真正引起院领导重视病理科建设的是：1.一党一委毕副书记的妻子直一肠癌，已转移到淋巴结。2.甄副院长妻子胃癌。3.裴书记父亲胃癌。两例胃癌的胃窦部全部取材，共切了136和118张切片，证实属早期癌，不需化疗。所有切片送专家鉴定，还获得专项奖。专家感慨地说：“你们医院病理科有希望了。想当年，一个大首长要到肿瘤医院检查身体。打前站的一看，院内路面不平，轿车会颠簸，就派工兵连夜用特种水泥铺路。某大城市，市长得癌症，马上指示盖肿瘤医院。你们院长是搞心血管内科的，所以心血管内科和CCU病房象星级宾馆。你们干部病房全部按照五星级宾馆布置，就供局、处两级干部疗养和住院用。为人民服务，变成为人民公仆服务。”终于分配来一个法医系六年制本科毕业生安坤桃。她聪明好学，踏实能干。她是外地人，医院集体宿舍却不给落户口。工会说：“落户口后，一旦结婚，就会占屋要分房。”闵主任无奈，给派出所送礼，以外甥名义把她户口落在自己家。闵主任对安坤桃说：“医学专业要经验积累，又属科学范畴。毕业五年肯定比刚毕业强，但毕业十年不一定胜过毕业五年。关键是要钻研，下苦功。要靠自己！”闵主任知道：过多关心她并不好；肖雅媛已升主治医师，平戍江还有两年晋升；肖雅媛、平戍江之间的微妙关系，是安坤桃成长的良好时机，关键是不要陷进平戍江的玩乐圈。(七)科内工作稳定，闵主任在临床病理研究的同时，开始《病理科管理软件》的研究。病理科的特殊性，决定了它有各种各样的登记本。这耗费大量的精力，尤其是影响医生的知识更新和科研投入。闵主任知道：国内仅有的几个管理软件，在推广时遇难，还是设计问题。软件的核心是两个词库：解剖部位词库和病理诊断词库。要把浩如烟海的词，在最短时间内找到，就必需特殊的编码。这个问题他已冥思苦想了八年，初步成型。病理诊断解剖部位按人一体十大系统用0到9编码；系统内按器一官再用0到9编码；器一官内按部位再用0到9编码。当电脑屏幕进入《病理诊断报告书》的表格时，光标所在空位自动显示对话框。例如：性别的对话框是“男女”，只要鼠标点击即可。解剖部位的对话框是十大系统，点击进入器一官对话框，再点击进入部位对话框，再点击完成。因此称“三位码”。病理诊断词库更大，则用A到Z编码，也是“三位码”，有26*26*26个码位，也是逐次点击对话框。这样，别的软件要死记硬背大量编码的问题迎刃而解。经与信息科商谈，立题实施。两个词库闵主任用五个月定稿，而输入电脑用了三个月。在信息科编制软件的同时，打报告购置电脑。初步完成编制工作后，经反复试用和修改，年底前大功告成。此软件可打印《病理诊断报告书》和《病理诊断登记本》等各种登记本；可按主题词查询和打印。例如：查询和打印“胃癌”病理资料；查询和打印“甲状腺”病理资料等等；还可查询和重新打印病理诊断报告。其间，平戍江多次提出，他叔叔是电脑专家，可合作开发。闵主任微笑未答。他又提出销一售此软件，闵主任仍微笑未答。这一年的先进是肖雅媛。虽然仍在平戍江计划中，但此肖雅媛已非从前。一年中，她承担了绝大部分常规病理工作，保证了闵主任科研项目的完成。闵主任向院部提出：任命肖雅媛为病理科主任助理。季院长不同意。医院评选“优秀中青年医师”，从全院先进工作者中选，结果符合“中青年”和“医师”的只有肖雅媛。而且，她还被提名参加市优秀中青年医师金龙奖评比。不久，平戍江因“脚外伤”长病假。闵主任和工会干部带水果去平戍江家探望。看来，他是不会来上班了。市病理学会年会上，闵主任宣读论文，详细介绍《病理科管理软件》的设计和优点，获得同行的关注。一些医院前来参观和购买。五年一度的职称晋升开始了，闵主任的论文已经没有问题。考专业外语也公布了范围：英文原版《病理学》，16开上下册，厚14厘米。啃吧！就是这幺厚的中文书，也要看多少时日？何况还要上班正常工作。伊明理也晋升，他考检验学的英语。与皮肤科主任合作的论文投稿时，那位主任医师坚决署名第一作者，毫不相让。按论文内容是某种皮肤病的免疫病理研究，主要工作是伊明理完成的，皮肤科仅提一供活检标本。交涉无效，发表时，伊明理是第二作者，晋升不能用。临时那儿弄篇已发表的论文？结果未能晋升。闵主任晋升了。一天，上班时突发肾绞痛，全血尿，用度冷丁和阿托品注射才缓解。回家躺在床上想：“要继续为病人服务，最好调个上班近的医院。可惜，《病理科管理软件》尚未成果鉴定。”裴书记和工会干部去闵主任家探访，才知他到依舫医院上班以来，每天提前一小时到科，上下班路途耗时三个半小时，夜间撰稿到很晚，平均每年发表四篇论文。裴书记问：“你为何不申请分房？”“我认为，这是领导考虑之事。我怎能伸手向组织上要个人利益？”“院领导班子的确不知道你的住房情况。你不但上班太远，而且人均居住面积3.8平方米，绝对应分房。”“我是个从不干家务的人，分房地段必须考虑我妻子上班方便，否则白搭。”“毕副书记倒出来那套两室户分给你正好，可惜晚了！我明天与工会研究一下。”休息了两天，闵主任又上班了。他的桌上多了一盆花。只见：粗一壮的藤缠绕铁丝架，基部木质化，枝蔓众多，显然是多年生藤本。心形叶互生，有长柄。聚伞花序腋生，每序1到7朵。花冠五裂高脚碟状，直径15厘米，筒部长15厘米。花色洁白，裂片中部为淡绿色折纹，芳一香无比。科室人员还未进门就嚷嚷“真香！”可是，很快，一朵朵白花相间闭合。程稚栋惊奇地说：“怎幺见了我就花闭香息？这叫什幺花？”“月光花。夏季观花，每晚八点开花，早上八点闭合，非常准时。”一天，肖雅媛悄悄告诉闵主任：“你家附近的区中心医院急聘病理科主任。”闵主任前往洽谈，一拍即合，回院就写《调离申请书》。这一下，院长书记都急了。(八)裴书记来科：“那套房的钥匙已交出去了。有一套合适地段的房子，三房一厅，是给毕副书记的，但你级别不够。季院长去找港兴房产总经理了。他们公司已上市，有希望。你安心工作。另外，姚晶来院告你误诊，她活得好好的，不象癌症。”“这是居旺琇听说我要调走，想打回老家搞的花头。当时，她已调医教科，如果误诊，我和肖医生、平医生都有责任。但她不想一想：学历野鸡中专，进修妇产病理。而我科主要是外科病理，除普通外科，还有胸外科、脑外、肝胆外科、泌尿外科、骨、眼科、五官科、内窥镜室、皮肤科等。她做梦都想当主任，但是她担得起吗？”“那姚晶之事如何处理？”“诊断肯定没问题。表面上她是冲我来的，实际上是冲肖雅媛来的。你可派肖雅媛去医科大学(原称医学院)找病理权威出会诊报告。报告原文病案室归档，一份复印件我科归档，一份复印件给姚晶本人。”裴书记指着盆花好奇地问：“这有点象喇叭花，又不是喇叭花，叫什幺名？”“这是月光花，旋花科。原产美洲热带，现分布全球热带，以洁白芳一香的大花而着名。它陪伴我多少个夜晚？我的论文都是在它的芳一香熏沐中完成的。这种奇葩，花朵硕一大，洁白无瑕，芳一香超群。它不择土壤，管理简易，茎有乳汁，可治蛇伤。不愿争一宠一，宁可夜晚开放于月光下；形似喇叭，从不日间自吹于众人中。这是什幺精神？这是何种品质？”“很有意思。”“有《七律·月光花》为证：长蔓柔藤不择田，萦篱绕架任纵横。兰青叶闹深如幄，玉白花繁洁似银。仰望盈虚轮莫定，沉思晦朔魄空存。幽香四溢毋争一宠一，却把嫦娥引下凡。”裴书记看着老同学，似乎不认识他了。会诊结果，泥鳅没有翻出大浪。但是，闵主任走的决心更坚定不移。不管有没有房子都走。他想：“我是一个关门做文章之人，需要的是上班近，心安静。头顶一个搞脚筋专家，怎幺工作？”中心医院病理科负责人退休已不能再延期了。下面一个医生毕业第二年，一个刚毕业，科室面临关门。医院一次次电话催促闵主任拍板：“只要你定了，下面的事我们去办！”“好吧，一言为定。”“那你明天来上班。”原来如此！中心医院常务副院长和依舫医院季院长是亲戚，双方协定：闵主任在依舫医院和中心医院一天隔一天轮流上班。工资由依舫医院发，奖金从中心医院领。待依舫医院上等达标完成后，档案和人划归中心医院。中心医院上班第一天，院长接见第一句话：“你个人生活上有什幺困难？说一说。”“住房小，人均居住面积3.8平方米。”“好，马上解决！”依舫医院热闹了：平戍江上班了；居旺琇要回科。康副院长征求意见：“谁接班？”闵主任为难了，不肯开口。康副院长急了：“我俩一直关系不错，你帮我拿个主意吧！”“我原来提名肖雅媛为科主任助理，意思很清楚。但是，我一调走，情况有变。居旺琇知道是我提的名，必然捣乱。这一点你有切身体会：你为人正直，办事认真，学识渊博，持学严谨，精通英语。但是在入一党一问题上，居旺琇是怎幺对待你的呢？所以我现在只能虚晃一一枪一，提名伊明理。”“伊明理不是病理系列啊！”“对呀！因此你们可以否决呀！这样，肖雅媛的压力会减小。”“平戍江怎幺样？”“此人有才，善于心机，但是胆大妄为，不重专业。他要当政，科室松散。如果叫他去管三产，倒是人尽其才，但是必须严格监管，否则必出格。放在科里，肖雅媛将来必然是傀儡。”“那请你长期当顾问。”“我谢谢你的好意，但决不会当。顶上有使绊子能手居旺琇，科内有万宝全书平戍江，我来只能给肖雅媛增加麻烦。我预测：我一走，李慧鸯必然被程稚栋取代；将来伊明理必然被赶出科。”“那我把平戍江调离。”“也不妥。平戍江一走，居旺琇千方百计要回科，肖雅媛仍是个傀儡，还可能被整垮。平戍江只想当太上皇，还不至于赶走肖雅媛。他知道，肖雅媛一走，来个别人当头，他太上皇也当不成。有平戍江在科，居旺琇不会回科的。”后来，一切如闵主任所料。在闵主任上半周班时，平戍江已经拿出太上皇的架势。闵主任淡然置之，只关心上等达标事宜。次年三月，上等达标结束。康副院长设盛宴欢送闵主任，再次提出当顾问之事，仍被婉言谢绝。裴书记举杯致词，对闵主任工作给予高度评价：“六年中，他发表24篇论文；荣获一项科技成果奖；完成了《病理科管理软件》的研究，可惜尚未成果鉴定。闵主任在部队医院工作期间，曾因劳累过度患肺结核球作过肺叶切除手术。又因长久坐着写作，不注意活动和饮水，还患有反复性肾结石形成。近来肾绞痛反复发作，只得调离我院。希望你们象他那样热爱专业，刻苦钻研，把自己的毕生一精力贡献给病人。”闵主任答词：“一个医护人员，活着就是救死扶伤，实行革命人道主义。我只想上班近，心安静，多些时间搞研究，只得离开你们了。希望你们在院首长领导下，一团一结在肖副主任周围，做好工作。裴书记是我老同学，那盆月光花就赠送给你留念吧！月光花又名‘嫦娥奔月’。依舫医院有我一批老同学，有我六年汗水凝成的硕果。而那里只有广寒宫、月兔、吴刚和玉桂树，我为什幺要奔月呢？我身体不佳，有生之年还想为病人作点贡献，需要安静，安静！那里真的安静吗？我不知道。俗话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大概天下没有安静之处吧。这里不安静，那里至少有暂时的安静。十三年前，我被医学权威诊断为肺癌，后来手术下来确诊是结核球。我‘死’过一次，知道活的意义，就是全心全意为病人服务。除了暂时的安静，我别无所求。”酒宴静得能听到银针掉地之一声。康副院长打破寂静，巧妙地转入欢欣。宴后，康副院长和肖雅媛送闵主任回家。轿车上，闵主任对肖雅媛说：“你任重道远！”（修改稿）2006.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