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叶落下来的时候,正是上海九月的早晨,已经有点微凉。昨晚去弄堂口的烟杂店买饮料和零食,发现有小瓶装的盐津枣,又看见旁边的水果摊上已出现了青绿色的橘子,那是北方秋天常有的水果。
烟杂店总让我回忆起小时候,那时住在石库门弄堂里的外婆家,弄堂口的一家烟杂店经常喜欢去逛逛,在弄堂口的小店里买一一毛一钱一包的蜜饯或者两一毛一钱一瓶的正广和橘子水,就是儿时最大的快乐,也是关于上海这座城市最初的深刻印象。
记得小店的柜台上放着几个玻璃瓶子,瓶里有装着花花绿绿的水果硬糖,还有各式各样的蜜饯,比如橄榄、盐津枣;烟杂店的商品都能够拆零卖,信封可以一张张卖,粉笔也可以一支支卖。
后来随家人去了北方的小城,那城里路边种着一排排高大笔直的白杨,到了秋天,叶子也是如同梧桐树一般的金黄色,在风里被吹得哗哗响,随后又飘落一地。物资匮乏的年代,小孩子总还是玩儿得开心,田野里疯来疯去地跑,渠沟里玩水,果园里偷海棠果,打树上的雀儿,捉林子里的蜻蜓;小城市里没有什幺零食可以吃,但是在秋天里水果倒是多的,葡萄西瓜橘子在秋天里陆续上市,吃到腻为止。冬天里老是吃土豆白菜的时候,开始怀念起来上海的蜜饯。那时候会想假期是不是能跟爸妈回“老家”玩儿。在那里,“老家”就是故乡,故乡就是上海。
很多年后,终于回来了上海生活,空气里的潮一湿,大饼粢饭油条的香味,路两旁的梧桐树的浓绿,都令我觉得陌生又亲切。竟然有点故人近乡情怯。外婆的家老早搬到了新式公房,原来那条弄堂也拆了,再去寻烟杂店,虽然还有,已不似往日的模样。时间长了,有时竟有不喜欢,这儿没有北方的天高云淡,四季分明,冬天的潮一湿阴冷让我怀念-37℃的打雪仗玩的日子,夏天的黏一腻闷热,又让我想起北方凉快的夏夜。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也不如北地的干脆爽朗。且这里没有儿时一起长大的朋友,觉得是被连根拔起移植的植物,很是水土不服。
但若是长时间去外地出差回来后,飞机一落地,心里也是终于回家了的感觉。有时候你已不知,此地是他乡,还是故乡,抑或是故乡成了他乡,而他乡竟是曾经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