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那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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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月那草原
2017-03-08 23:14:42 /故事大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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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月那草原

天乐

往事越经年,岁月催人老。回望曾经养育我成长的故乡净土,追寻那年那月先贤和拓荒者们的足迹,睹景思怀,一山一水总关情,任凭时空变换,那片湿地草原的旖旎风光,赋予我们人类的美丽富饶,一草一木都是难忘的风景。

——题记

我的故乡地处苏中范公堤西里下河水乡,位于东台与海安县域湿地草原的东部,一个老地名叫“湾港口”的地方。这里沟河纵横、港汊交错,古老的“西大河”水深河宽,曾是内河航运的“水上走廊”,也是泄洪入海的主要河道。到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西大河”东面,历经世代拓荒垦殖,已然一派稻香荷艳、菱壮鱼肥的水乡田园风光。只有西面,仍是一片未开垦的原始荒原,被当地人称之为“西荒田”。它沿着“西大河”边,东部从湾港口向西绵延至仇湖荡,南部从马家舍向北伸展到新灶,是一片方园数十里的湿地草原。

“西荒田”与“西大河”相辅相成,血脉相连。“西荒田”为水乡涵养、净化水源,可谓是“水乡之肾”,而“西大河”又像“血管”一样,为水乡泄洪排涝,天设地造出一个原生态的自然环境。那片水草肥美的“西荒田”,既有着塞北草原的空寂和壮美,亦不失南方湿地草原的温润与妩媚,一年四季都能展现她的旖旎风光。

当春风吹过草原时,柔弱的小草突破冻土的压抑,争先恐后地冒出嫩芽,显露出不可遏制的野性和生机。先是朦朦胧胧的绿,渐渐地变得葱茏茂密,绿茵如地毯般覆盖住黑黝黝的土地。各种植物根连着根,竞相吸取沃土中的养分,高低错落层叠,沐浴着阳光、雨露,迅速向周遭蔓延滋长。嫩绿、青绿、翠绿、碧绿的植被色泽相互映衬,淡紫、浅黄、雪白、五颜六色的无名小花点缀其间,清新自然,把草原装扮得更加绚丽多姿。站在湾港口大桥上,放眼望去,万顷碧波荡漾,如春潮滚滚,似浪花翻腾涌向天边,浩瀚无垠的绿海尽收眼底。

当你走进旭日初升、雾气飘渺的草原,顿感一股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耳目一新。眼前没有农家早起的炊烟袅袅,只见草尖上的香露,迎着冉冉升起的太阳蒸腾,雾气迷漫扶摇直上蓝天,待薄雾渐退,偶尔,也许有幸看到眼前的天幕上,浮现出一座城来,依稀可见楼阁亭台俨然天上宫阙,行人、车马川流不息的奇观,当地老人们把这种现象叫做现"海城"。那时候,出于童年的好奇心,我们又去向老师请教,崔老师就叫同学们看他做的实验。他在操场上摆了一只面盆,当中放了一块石头,叫大家围着面盆看着石头向后退,直到看不见石头停止,然后,他向面盒里缓慢加水,到了一定水位后,果然大家又看到石头了,使同学们一目了然,所谓“海市蜃楼”,只不过是草原湿地上的水蒸汔达到一定程度后,产生的幻境罢了。

湿地云雾飘渺,亦真亦幻,给这片草原披上了神秘色彩,曾经惟妙惟肖地演绎出《仇湖白龙》的古老传说。相传,古时候仇湖荡有一个朴实、憨厚的农家,养了一头勤劳的白牯牛,这头牛天性活泼,东蹦西跳的,喜欢闲逛,忽然于农历三月十九日那天雾气弥漫中,向天宫飘逸而去,成了白龙。以后,白牛告别人间的那一天,都有成千上万“龙的传人”,聚集于白龙的故乡焚香祷告,希望白龙还乡保祐人们幸福安康。

人们来到这片令人神往的草原上,也疑似走进了天上的人间仙境。这里听不到村庄的鸡鸣狗叫,只听到百灵鸟的歌声,春燕的呢喃和草丛中小虫们合唱的天籁之音;这里也没有田地里挥汗如雨的劳作,只有牧童坐在牛背上,缓缓吹响悠扬的笛声,伴和啃青老牛低沉的叫声,在这片宁静、祥和的世界里荡漾……这里也充满着我童年的快乐,我一边放牛,一边读书,抑或拔茅针、挖百合、采蘑菇、拾地皮菜等天然“野味”,捎给父母一点小小的惊喜,寸草心难报三春辉。

春末夏初,雨水丰沛,草原上碧草疯长,数百种植物济济一堂,主要有成片成块的红柴草、茅草和芦苇之类牧草资源,还有东一团,西一簇零星分散的龙胆草、夏枯草、车前草、黄花草等数十种天然药草,野生经济植物非常丰富,这里是是天然植物园,也是野生动物世界。不仅牛群悠然漫步其间,獐、兔、野鸡等飞禽走兽也出没无常,善良的农家人颇有“佛心”,从不轻易杀生,南来北往的候鸟在这里栖息,也情不自禁地亮开嗓子,赞美水乡草原的别样风情:一条条小河潺潺流淌,鱼游虾戏,伸手可捉,螺蚌蚬蟹几乎俯首可拾,人少地多的农家无暇捞鱼摸虾,生怕贻误庄稼,那幺多青蛙龟蛇也没人去捕食,沾上“好吃懒做”坏名声的人家,嫁女娶媳那就难了;一处处芦荡与湖泊,漾绿摇翠,野鸭成群,鱼类繁衍生息其间,每逢夏天下大雨发大水的时候,水势暴涨,鱼群上滩嬉戏产卵,渔民便点篙荡桨驾着小船,寻觅咬籽产卵的鲤鱼,但闻“啪啪啪”水声,就端罩握叉,直向目标扑去,将鲤鱼罩入笼中,统统捉进鱼篓,鱼跃人欢,尽享渔家之乐。

倘若连日大雨,水势暴涨不退,我们放牛的牧场也会浸在水里,变成水乡泽国,草原上就无船不通行了。可是,对于放牛娃来说,照常通行无阻,因为“海仔牛”生性喜水,且通人性,它早晚都要人放它吃草,似乎体会到背上小主人的可爱,就服服帖帖地听我们使唤,如同小船一般载着我们过河、淌草地,大口大口的吃起草来。我们对牛的管理也人性化,可以“信马由缰”,随它选择地方吃草,或是任其在河滩上游荡,一边吃水面上的草尖,一边洗去它身上的污垢,自行降温防暑。待牛吃饱喝足了,我和小伙伴们还来一场比赛,看谁的牛在水里钻猛子潜得深?游得快?骑在牛背上,晃动缰绳,吆喝牛儿时沉时浮,荡来荡去,飞溅着童心与欢笑的浪花。要是哪个羸了,就由他领个头儿,牛群跟着一起暮归村庄,河滩上只剩下蛙声四起,虫儿们振翅和鸣,点点萤火虫也星星点灯,一闪一闪的,漫天飞舞助兴,歌唱草原夜晚的美丽和沉静。

夜色渐浓,晚风习习,草原上送来淡淡的清凉,舒缓着农家白天劳作的疲劳。一家人围着餐桌,吃着妈妈做的晚饭,那下锅米,粒粒都是鸟雀、青蛙捉虫,青草沤绿肥垩田,原生态环境里长出来的粮食,煮上一锅粥,上面全是油,满屋香喷喷的。品尝着自种的瓜果蔬菜,那也是无污染的绿色食品,感到特别鲜嫩可口。边吃边聊家常,既享受着天道酬勤的温馨幸福,也感受着自然环境的安谧舒适,这对于那个年代里农家来说,的确是一种质朴本真的农家乐。习惯于早睡早起的农家,大人们对明天满怀期待,进入甜蜜的梦乡,小孩子们也像被瞌睡虫盯上似的,一觉还没睡醒天己拂晓,早起的妈妈就叫我们放牛去吃露水草,天天如此,直到秋收稻谷登场脱粒后,牛儿有秸秆吃,就不要放牛了。

秋天的草原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以往碧波汹涌澎湃的草原,渐渐枯黄起来,草地上的花儿也谢了。那柔美的茅草地上,夏日里牛吃去一茬草尖,又疯长一茬嫩绿,到了深秋,己然一片耀眼的金黄,要是人们用它来盖房屋,那可是冬暖夏凉。那湖泊河滩上芦苇荡里,一丛丛芦苇在水一方,为人类净化水源,美化自然环境,出于污泥而不染,坚守至萧疏之秋,己是茎枯叶萎,就像瘦骨嶙峋的老人瑟瑟发抖,依然挺立铮铮傲骨,摇晃着满头银发,吟诵“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千古绝唱,慷慨地躺在飞舞的柴刀下,奉献生命的最后价值。有的成为乡亲们建房必不可少的材料,有的被加工成篾子,编织成芦席或囤条、箩筐、斗笠、畚箕等各种用具。芦苇不仅成为生活必需品,还可以制成纸张,跻身文房四宝,供人们享用不尽。

草原上大面积丛生的红柴草,既不像芦苇怕旱,也不像茅草怕涝,秋后的茎杆有一人多高,上面长满了红叶,漫山遍野红彤彤的,如诗如画美丽而深沉,顶部绽开的荻花,洁白如雪,白茫茫的一片,就像一朵朵白云在空中飘荡,将草原秋色的壮美推向极致。待到霜天草干叶枯时,茎叶磨擦“沙沙”脆响,农家便开始收割红柴草了。在咣当咣当的刈草声中,寂静的草原沸腾起来,耸起一座座山一般的草堆。由于红柴草易燃、旺火和耐烧,是当地烧制砖瓦的优质燃料,也是千家万户首选柴火,因此,一直畅销周边城乡。红柴草也是扎火把的好材料,记得童年正月十五闹元宵时,跟在大人后面,走在田野上,一边挥舞火把“炸麻虫”,一边高唱着“正月半,炸麻虫,麻虫把子舞得高,今年多打几担稻……”,麻虫藏匿的田边地头枯草也被点燃,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就像炸米花那样将麻虫烧杀。火把漫天通红,野火遍地燃烧,家家户户“炸麻虫”,既减少虫害,保护庄稼,也焚草肥田,让野草“春风吹又生”。

故乡的草原默默地把秀丽春光,湿地风情,丰饶物产赋予自然,赋予人类。在冬日里的草地上空荡荡的,只剩下光秃秃的草桩与地下的草根,始终热恋着这片土地。数九寒冬的雪花倒是不速之客,时而冷艳的雪花,像群蝶飞舞,亲吻冷清的草地,一点一点的滋生绿意,让人类赖以生存的地球多一片宜人春色;时而圣洁的雪花,像天女散花一般,撒向沿海大地,皑皑白雪辉映着先贤们的遗迹,分外熠熠生辉。古老的范公堤,就像一条白色的巨龙凌空欲飞,让人思绪也随之飞越时空,遥想宋代名相范仲淹冒着漫天飞雪,临阵督察修筑堤堰,捍御沧海横流的壮举,曾激励着一代代志士仁人前赴后继地奋进着……

漫步范公堤畔,听闻“西大河”中历史涛声的诉说:仿佛从荒原旷野上传来拓荒者们的欢声笑语,清朝状元实业家张謇创办的大赉公司,采取垦荒种棉新技术,第一次大面积的喜获丰收,用于纱纺织布,颇受大生公司赞许;从楝树头茅庐中传出何御史的读书声,那是荒野村夫寻常人家难得听到的浅吟低唱,其气度儒雅非凡。虽然他惨遭满清奸佞迫害,避难隐居此地,最后忠骨也埋于一方净土,但他书写的“一等人忠臣孝子,两件事读书耕田”的对联却高悬庙堂之上,铭刻于父老乡亲的骨子里头;当然,这里也不是世外桃园,折戟沉沙的沟河港汊,那是新四军和民兵游击队伏击日寇汽艇的阵地,曾打得敌伪军晕头转向,不知真假虚实,一位民兵用葵花杆作武器,也缴获了一枝步枪,可谓是草木皆兵……。那些难忘的历史涛声,融人文于自然之中,由远及近,宛如一曲曲乡村歌谣扣人心弦,谁为人民办好事,办实事,人民就把他记在心上,也好像唤醒人心的洪钟大吕,由近及远,响彻四面八方。

数九寒冬的瑞雪,承载着故乡冬韵的浓情,也蕴含了人们对春天的向往。一旦雪霁天睛,草原上又热火朝天了。随着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农业开发的深入,人们开始向低洼湿地进军,把那里开发成肥沃的良田,一直是世世代代的夙愿。他们踏着残雪,挑着泥筐下“西荒田”,从邻近乡村聚集于红旗招展的工地上,掀起冬季农田水利建设、河网改造工程的高潮,从而,拉开了向草原大规模进军的序幕……

从开河修渠工地上,我小时曾拾到民间所说的“龙角”、“龙鳞”和“泥炭”,也就是埋藏在地下的麋鹿角、海生蚌壳和草地,可以佐证唐宋时期,湾港口这块地方还是一片麋鹿栖身的滨海草原。在沧海横流、黄河溃决、江河泥沙沉积、沧桑巨变的历史上,每一寸土地渐进的过程,都是一段先民们捍海抗洪的奋斗史,启迪着生活这片土地上的后来人自强不息,用自己勤劳的双手、聪明智慧,描绘着故乡新的愿景。

时至上世纪七十年代,故乡低涯地带的周边都修筑了圩堤防洪,堤面上栽满了蚕桑,就像一道绿色长城拱卫着广袤的田野。若是天旱少雨地里缺水了,只要开启电灌站汲取南来的江水,送水渠便会浇灌到农田的每个角落,或是雨水过多需要排涝时,翻水站就向堤外排水,洪水滚滚流入东海。圩堤内,新一代拓荒者驾驶拖拉机,耕耘、播种希望,收获梦想。往昔,“地广人稀,饭稻羹鱼”的湾港口,到了八、九十年代,变成了物产丰富的鱼米、蚕茧之乡。而今,一条条水泥道路通向大千世界,年轻人在广阔天地里各展其能,揣着发家致富的梦想,闯荡四方。那个原生态的故乡经不住时代潮流的冲击,一栋栋掩映在绿树丛中的小康楼拔地而起,只剩下寥寥无几的老屋见证着历史沧桑,故乡旧貌变新颜了。

往事越经年,岁月催人老。回望曾经养育我成长的故乡净土,追寻那年那月先贤和拓荒者们的足迹,睹景思怀,一山一水总关情,任凭时空变换,那片湿地草原的旖旎风光,赋予我们人类的美丽富饶,一草一木都是难忘的风景。

(2016年1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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