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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哥
世上有两重人,一种人为明天的梦想而活着,另一种人愿为今天的梦想而死。
一个身高一米六左右的男人双拳护胸,弓步立在拳台上,稳如岳,静似渊。他一身鲜红的运动衣,从头到脚,密不透风,这是为了使他在训练时能出汗更多,减低体重,达到赛场上要求的标准。他两眼凝视着前方,丝毫不眨。霎时间他拳脚齐出,猛似虎,捷如猿。嘴里还不停的发出“啾,啾,”的气声。
我听到队里有人说,“这就是虎哥,他被选中,要去参加全国散打联赛了。”然而我们都没想到,几个月后,我们想象中的‘全国冠军’回来了,还成了我们的教练。他在比赛时摔断了腿。
虎哥出身于河南乡间的武校,他从豫州一路打到我们晋阳,还拿了全省冠军,之后就一直留在省专业队训练。当时除了虎哥之外,还有两个得过冠军的,一个叫野驴,一个叫大刚。野驴我们都没见过,传说他屡次夺冠,是省队有史以来最能打,成绩最好的一个。后来不知怎地去了别处,只留给后生们无限的遐想。虎哥排第二。大刚和虎哥其实不相上下,但据说大刚好色,所以在后生们眼里就逊了一筹。虎哥成了小子们崇拜的偶像。
其实后生们最关心的不是咱们的教练曾有过多幺辉煌的历史,而是咱们的教练‘管得严不严,好不好打人’。在前任教练的培育下,后生们早已养成了能少揣一腿,决不多迈一步;能少出一拳,决不多挥一肘的脾性。不料这德行在虎哥来的第一天就转了。虎哥轻易不打人,真火儿了就把人打死。那天虎哥来晚了,后生们撒起野来,相互追打。正闹着,忽见虎哥进来了,慌忙集合站好,齐声道:“教练!”。虎哥说:“叫‘虎哥’也行”。口音带着极重的河南腔。停了一下,又说:“你们自己练吧!”。转身又出去了。后生们排着队开始热身。
队里有个叫和尚的,自称跟虎哥关系好,平素好骂人,且有讲不完的荤笑话。那日和尚一边儿踢腿,一边儿大声背他自个儿作的词:
“你的花容月貌,使我神魂颠倒;你那美丽的脸,让我色迷迷的看了一眼….”
后生们“嘿,嘿”的坏笑。和尚正得意着,后脑勺儿冷不丁儿被人‘啪’的煽了一巴掌。和尚怒极,回首喝道:“老子透….!”一句话没说完,岔了气,嘴张的有半了脸般大。眼前的正是虎哥,鬼知道他几时回来的。虎哥看着他,沉声道:“你透谁了你,啊?”同时揣出一脚,正中和尚小腹。和尚想躲,不敢躲,也躲不了,身子晃了一晃。虎哥又出一脚,“你透谁了你,啊?”和尚连退三步,好歹站住了。第三脚,“你透谁了你,啊?”。和尚飞了开去,爬起来,蹲在一边儿开始‘呜,呜’。虎哥说:“接着练,把腿揣直了!”。和尚抹了把鼻涕,归了队。虎哥这一手儿把小子们给镇了。晚上回到宿舍,和尚边哭边骂:“透你妈的小虎子!呜….”。
印象中虎哥话很少。有一回在食堂门口碰见,我惧他,连打正眼儿都不敢,叫声:“教练。”虎哥应了一声。过了半晌问道:“你是本地的?”我‘嗯’了一声。虎哥点点头,最后撂下一句,“好好儿练吧!”走了。
虎哥的教学决要是‘罚’。有一回后生们在操场上跑圈儿,本来跑两圈儿就完事儿了,可后生们使懒,后挤前推,有人唱起了荤曲儿:
“姑娘才十八呀,出门儿走亲家呀,路上碰见了一个XXX呀。XXX不要脸呀,拉着我的衣呀,七扯八拽把我拉到了高粱地呀。脱了我的衣呀,扒了我的裤呀…..”
跑完后集合。虎哥冷眼扫着我们,“再跑二十圈儿去!”四百米的操场,一开始还有人唱:“八千里山川河流像是一首歌….”(1)到后来连什幺叫‘累’都忘了。
是虎哥让我明白了我们为什幺要‘打’。我原本怕打,也不想打。有一会和一个后生对练,小子腿快,一脚鞭的我后脊梁上。我疼得站也不是,蹲也不是,跑去告虎哥,“教练,他真打我!”虎哥一眨都没犹豫,说道:“他打你,你为甚不打他?!”“我…”。“你越不打,越是找打。人家就打你这样儿的!”我回去继续打,似是胆儿大了些,一直打到断了右踝子骨(2)。
虎哥要走了。他腿伤已痊愈,决定重返赛台。代替虎哥的是大刚。和尚舒了口气,“我跟刚哥有的呸!(3)”。
有一回我做了个梦。梦见世界末日到了,体校的操场给翻了个底儿朝天,虎哥站在一堆乱石上对我说:“还打不打?”。
完
21/09/09
注:
(1)摘自歌曲《中国人》,原唱刘德华,时为九七香港回归之际。
(2)我在散打队受训一年有半,在一次实战中扭伤了右脚踝骨,最终离队。
(3)‘呸’。晋阳方言读作pie(撇),平声。意为谈话,尤指漫无目的的闲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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