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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满地故人难寻
老丈人终于在2017年立夏的那个晚上离开了我们，享年75岁。常言说：“老人之逝，犹如瓜熟落地”，这种顺其自然的说法太完美，太幸运。老丈人这颗苦瓜活的太辛苦，死的太痛苦。
那是去年，我们一家上山去看望二老，老丈人额头上有块伤疤，问其故，说是犁完地回家的时候，驴受惊了拉着老人跑，最后体力不支摔倒了，头上身上摔破了好几处。老人还笑着跟我们说，看来是老了，拿不住牲口了，被这家伙摔倒了，过了时间不长，老人感觉身体不舒服，去医院检查确诊为胃癌晚期，当时大夫判定最多能活三个月的时候，儿女们都像在做梦一样。
老丈人是个赤脚医生，在我的印象里，老人耿直刚强，精干勤劳，宽厚待人。对子女严格要求做人准则，但不重视学习文化知识，六个子女没读多少书，都是以农为本，依旧传承传统农业靠天吃饭。不知是医术生涯的追求高超造就了性格，还是性格本身成就了医术的深度，他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医生，却没有一个子女随父从医。老人虽说是医生，一生没有以医术发财致富，只是为了方便乡亲们，无论白天黑夜，随叫随到，从来不计较个人得失。
改革开放以后，乡村发生了重大变革，并快速发展。国家为了保护人类生存环境，要求山坡地退耕还林，还草恢复植被。政府加大西部投入力度，搞农田基本建设，引黄灌溉，每人在山外能分到几亩水地，从此结束了靠天吃饭的历史。为了方便孩子念书，山村里农户陆陆续续都搬走了。山村里就剩下几个留守老人，老丈人俩口就是其中一户。人老了，都愿意过那种与世无争的生活，健康的老人都不想离开这里，外面没有这里的这份宁静。
记得刚订完婚，那年瓜熟的时候，为了表达诚意，装了两大蛇皮袋子自家的各种瓜，开着三轮车给丈人家送瓜，山高路远走到半道天气变了，浓云密布，电闪雷鸣，我心里紧张，加大油门快速上山，山路崎岖，最终还是走到雨里，走着走着路泥泞起来，车开始不听指挥了，没走多远车打滑不走了，我全身湿透了，像个落汤鸡，回头一看车厢，傻眼了，袋口不知啥时候开了，瓜散落了一车，全都成了碎片，新女婿初次上门如此狼狈，那种滋味可真是不好受啊!然而老丈人一家只是关注我的安全问题，没有考虑送来的东西的好坏，使我很受感动。结婚以后，妻子回娘家一般都是骑自行车，说是骑自行车，其实那十几里的山路一直都是推着前进，每次回娘家接送我很犯愁的，但是去了却很高兴，在老丈人家其乐融融，那种温馨无以言表。山上杏树，枣树特别多，每到杏子成熟的时候，老人家盼着我们去摘杏子，要是等不及了，老两口就摘下来晒成杏干儿，我们去了每人分些，拿了老人馈赠的土产，个个眉开眼笑，拿回自家慢慢享用。
夏天的早晨，我站在山峁上，看到对面山上绿草茵茵，山沟里几户人家炊烟袅袅。眼前的风景，似乎是一幅水墨画。后来山上的农户越来越少，这样的风景从我眼前消失了，再也寻觅不到。入眼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也听不见鸡鸣狗叫了，似乎山也没有了灵气，满眼的荒凉。
老丈人病情严重的时候，为了方便治疗，就搬到了妻哥的家里，虽说在治疗，但病情一直恶化，我们也是隔三差五去看看。那日妻哥买回了寿材，在农村，为老人准备寿材是一件大事，当寿材做好之后都要举行一个“扫财”仪式，仪式的隆重与否根据情况而定，如果是年寿已高的老人，还活着的时候，寿材就买了回来，以备老人百年之用。这种“扫财”仪式相当隆重，大摆宴席宾朋满座，当喜事一样操办。老丈人“扫财”的时辰都是农村阴阳先生根据历书以及老人的生辰八字而定的，那天我早早的起来就去了，见到老丈人的时候，他是老泪纵横。老人落泪是感觉自己不久于人世了?还是有些心愿未了?还是……我真的不知道。我怀着十分崇敬的心情看着这口寿材，板材厚实，制作精良，雕刻精细，金龙腾云驾雾，飘飘云朵，流畅婉转，色彩大气讲究。
仪式开始了，恭请来木匠做主持人，老人端坐在正上方，寿材放在院子中间，子女和所有晚辈分男左女右跪在两旁，女儿首先把为去世之后准备的被褥寿衣放在寿材上，还要把水果糖，红枣和各种干果放到寿材里面，然后从儿子开始，由大到小直系亲属依次都要给寿材里面添加现金，寓意“添财”。此时的寿材就是一个聚宝盆。长子长孙上香献贡完了，主持人一边说些祝愿老人长寿安康，家族兴旺之类的祝福词，一边把寿材里面的东西撒向人群，让围观的人也沾点喜财气。从长子开始，每人扫一次，然后手伸进里面抓一次，不许偷看，如果抓到钱说明你今年财运亨通。轮到孙子辈的时候，就一拥而上乱抢，笑声闹声响成一片，那时我看到老人脸上有淡淡的笑容。
接下来的日子，老丈人的病情越来越严重，腹腔开始腹水，肚子胀的像鼓一样，疼的老人吃不进饭，睡不着觉。家里人害怕胀破了肚皮，就请大夫抽调积水。隔几天再胀了，再抽掉。二十多天折腾下来，老丈人只剩皮包骨头了，老人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儿女们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不再奢求老人多活时日。也许早走一天，对人对己都是一种解脱。“五一”学校放假，我的女儿回来了，我连夜开车让女儿看看病重的姥爷。不料这竟是我们最后一面。5月5日的凌晨1点50 分，刚奔上立夏的节气，老人就寿终正寝了。妻子接到电话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听到这个噩耗，躺在床上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悼念活动都是按照传统风俗办的，在上房停放了七天，请来花纸匠，鼓乐队，风水先生，庄邻四舍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每天按照传统议程进行着，孝子贤孙披麻戴孝，一切都是那么哀伤，一切都是那么压抑。老丈人生前的日子平平淡淡，去世丧事总算风风光光。
墓地就选在自己家地里，前几个月老丈人还跟我们说，等病好了，还要上山去种麦子，可是老天再也没有给他机会。妻哥按照老人的心愿，在地里种上了麦子。下葬的那天，我们看到绿油油的麦子老高了。人死盖棺，一抔黄土，梨花满地，碎了一地的眼泪。孤零零的一座?路兀驮诼蟮氐闹屑洹＠先苏娴淖吡耍哟瞬晃适朗拢恢渑＠险扇饲迤兑簧吹赂咄亍Ａ舾浅宋戎刈鍪拢洗说钠返拢褂形蘧〉乃寄睢＠先烁蚁啻Χ辏抑挥芯粗亍?/p>
老丈人，天堂的路走好，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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