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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纳河上
曾经有一条稳健、幽静的河屡屡淌过我的梦,当阳光驱散了迷离的夜色后,我惊奇地发现梦就是一个预言,找了很多年,这条被各式各样拱桥装点的河,原来叫塞纳。
塞纳是一位降水女神的名字,也有人说为民祈雨感动上帝的布尔高尼神父塞涅的法语译文,不管怎样说,从海拔470多米处的泉眼里生长起来的塞纳河,像不干涸的神话,很绅士地踱过776公里。
这是一条不宽敞的河,近似中国的大运河,没有撒野的性子,途经法国北部的盆地,一座叫巴黎的大城因它而立,塞纳河是巴黎温良美丽的母体,河与城又尤同一对天荒地老的恋人,相偎相依,荣辱与共。
我在梧桐下注视着河水,想起吴冠中的《塞纳河畔》,这条流向秋天深处的河呵,书写着爱情与诗意,激发着丰富的灵感,难怪艺术家们深深地迷恋着它。
终于可以踏着黄昏的一道霞光登上快艇,和来自韩国、日本、北欧以及中国东北的各路客人在清凉的河上风一样地巡游。
河的两岸就是葱郁的梧桐供奉着的露天博物馆,一幢幢美轮美奂的楼宇将历史固化起来。巴黎有太多的诱惑,建筑、艺术、浪漫、时尚以及个性化的大人物,塞纳河穿行在那些波澜壮阔的往事中,竟异常的冷静。不像这条快艇把一个城市的过去填鸭式地告诉初来乍到的外国人,东西方地理遥远,完全是互不干预的两种文明体系,快艇将我从东方近代史的阴森、疼痛中引入了另一段热情、惬意的历史轨迹。
那些皇宫灯火通明似乎还端坐着一个个华丽的王朝。当时建设引发争议的埃菲尔铁塔,一身奇光异彩高傲地耸立着,游客们啧啧赞美着这座工业革命时代的象征物。巴黎圣母院、自由女神像、大学……数不胜数的文化遗存,富有远见的巴黎人把他们的乡愁挽留住了,于是就有了无二的塞纳河和巴黎,就有了世界对巴黎的向往。
我们的目光很慌乱,因为日夜厮守在塞纳河上三十多座如同护河者的桥显然在抢夺游客的注意力,大家已顾及不得岸边颇有特色的石砌码头们,每座桥横跨着的都是一道与众不同的牢固的文化记忆,是一记记塞纳河床上的历史之符,见证着巴黎的风华,这些光荣的桥像是博览会,使塞纳河拥有无比高贵的身份,像是对一个个流逝王朝的瞩望。
我将镜头的焦点对准桥的细节,这些老去的桥体依然倔犟地保持着峻伟的姿势,保持着对一条河的尊重,从桥上我们看到巴黎苍老却健康的表情。 最古老的一座桥竟叫新桥,也是塞纳河上最长的桥,巴黎的三教九流喜欢呆的地方,新桥令人注目的是它的十二个拱上塑造了神态不一的壮士头颅,1578年由亨利三世奠基开建,内战使新桥中断了工期,等到建好便拖到了1606年,法兰西已是亨利四世的天下。
还有两座十七世纪的古桥,以桥的建筑师命名的玛力桥和路易十四自掏腰包建的王桥。当然,让游客惊呼的肯定是钢结构桥拱的亚历山大三世桥,为庆祝俄法结盟巴黎筑就了这座气宇非凡的桥,有意味是它通往拿破仑墓,人们不会忘记拿破仑对俄战争中将莫斯科置于一片火海,亚历山大三世桥提醒人们没有不可了断的仇恨。
桥就是叙事的歌,将历史悠长地吟唱,跨过我们的心灵,似乎许多飘渺的幻影将我们带往历史现场。桥让塞纳河有了灵魂,法兰西的那些王朝美质、神性地栖息在这条寡言少语的河上,享受月光、雨露。
桥也是一种气派,是巴黎人不能倒塌的纪念,桥在,巴黎那些老故事就不会被岁月的水流带走,我们的情感就不会冷却,精致的桥表述着文化的质量,我们的血液为法兰西而沸腾,不懂得发怒的塞纳河也因此恢宏地沸腾起来。
巴黎不是一天建起来的,它是一代又一代法国人像接力一样完成的城市杰作,即使战神拿破仑在一生戎马中也投入大量精力将巴黎打造成传世的精品,或许他觉得马上征战,马下建城,做为一位王者才没有遗憾。
缺乏历史感的城市是轻薄的,放弃文化情怀的城市在丢失应有的气韵。城市建设时常会走向缺乏想象力或追求认同感过程中想象力过剩的两个极端,城市建设需要几代人的文化涵养和坚守,它的核心就在于累积一座城市的历史厚度和独特气质。
夜色迫降,感受着巴黎的丰腴,它用炫目的灯光抵御黑,岸堤上的梧桐叶是飞翔着的碎影,我还在一座桥下与一河涨起的秋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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