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乡不久,听说我们大队有一个从茶场下来的老知青,三十来岁,胡子一大把,光棍一条,对古曲诗文颇有些爱好,家中藏有一些古书,为此,我特地找农民换得些酒票,打了一瓶酒,登门拜访。
老知青单身一人住在背角的山凹里,四周长着茂密的松树,茅草屋旁边有几个坟堡和一块小坝,我俩坐在小坝上饮酒嚼干葫豆,吹着龙门阵。那天的月亮特别有味,半圆的月亮泛着光,柔柔的、无边无际,如铺天泻地的水银。月亮穿行在云中,或缓缓如嫦娥移步舒袖,或急急如昊刚持斧上工,万里无云时,便心平气静地立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你。此时你若与之对视,不由你不想起李白的诗句:
今人不见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又不知过了多久,渐渐地从那万里无云的天上看出点什么来了。首先是明月,月的周边泛着一圈黄黄的光环,这光环浮嵌在一环灰色的淡光里,这一环淡光又消融在一更大的环里——这便是墨蓝的天幕了——纯洁得如同一匹上等的缎子,一尘不染。这一大环墨蓝的缎子外围才是无尽的夜空,稀疏的星星们在这夜空中才有了表演的舞台。但有一颗表现欲特强的星竟出现在月的身侧,点缀在缎子上,这也就很难为它了。
看着看着,便想画一观月图——在纸的左上方画一圆月,旁边伴一颗星,在天边涂上两片云,题上董其昌的对联:
得好友来如对月,
有奇书读胜看花。
我交上了一个好友,得到了一大堆古书,回到家里,心静如水,倚在床上,掩卷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