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有个雷大不动的习惯,晚饭后七点正准时坐在电视机旁收看《新闻联播》,一则是了解国家大事,二则也是了解本地气候变化。天气预报刚结束,“叮当叮当……。”悦耳的门铃声欢快的响了起来,近段时间,每晚老赵和老伴看好新闻联播后,几乎都有人来拜访,来访者好像也很懂规矩,时间总是掐在气象预报员播完城市天气预报后敲门。老赵咳嗽一声,很威严的问:“谁?”门外轻飘飘的传来:“赵处长,是我,你老朋友王大发。”老赵给老伴支了个眼色,老伴极快的拉上琳琅满目的书房大门。
手里拎着个沉甸甸大包的人,正是老赵的一起共事过的同事王大发。大发大发,初听名字应该是个大富大贵的人,可看上去,六十不到的大发已经满头银灰,前几年大发所在的企业重组改制,大发就下岗失业在家,一没文凭进人才市场再就业,二没资金做生意,一家人过日子过得紧巴巴。还好儿子争气,读书刻苦,读完本科又考研,毕业后参加全市公务员考试,笔试成绩很不错,报考的单位正是老赵工作所在局,老王从其他同事那里打听到,以前一起工作过的老赵就在局里人事部门任处长,对新进考录公务员有着生杀大权。对来不来找老赵,老王还是很为难的,虽然大家在一起共事过,可时过境迁,自己一个可怜的下岗工人,而老赵已经官至正县级了,地位的悬殊决定了人与人之间的物理和心理距离,大家虽然偶有相遇,也只是淡淡的问候几句罢了,但经不住老伴的苦苦哀求和儿子哀怜的目光。老王只好狠下心,拿出靠低保工资积攒多年的积蓄到超市买了两条名烟和两瓶名酒,厚着脸皮登门求老赵,人不求人一般大,人若求人矮三分啊!
老赵公事公办的对老王讲,公务员录用是由市里统一招考的,笔试、面试、体检、录用…..,所有的程序都是公开民主透明的,录用部门没什么决定权的,当然,看在老同事的面上,在同等条件下会适当的给领导做做工作,看能否优先录用。老王千头万谢,对老赵及老赵夫人说了大堆感谢的话,临走装着忘记的样子,把包悄悄的放在老赵家沙发后面。老赵夫人待老王走后,熟练的把包拎进书房。看着家里堆积如山的老酒香烟,可老赵还是一点高兴不起来。
老赵想想自己二十来岁就进企业参加工作,然后通过招干考试进入政府经济管理部门工作了整整三十五年了,从普通的办事员、科员、副科、正科、副处……,凭借自己踏实苦干的精神气头,一步步走到现在部门处级领导岗位,确实也不易。可岁月不饶人,“铁打的职位,流水的人”,老赵转眼就到56岁了,按照现行干部人事管理制度规定,处职领导57岁就得退居二线,如果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个人的政治前途就噶然终止,安稳的度过3年的缓冲期就正式退休了,就算船到码头车到站了。退下来后,家里的门铃就不会响得这么勤,自己的书房就会显得空荡荡了,老赵以想起这些,心里就感到空落落的。
最近市委组织部的一个朋友悄悄透露点消息给老赵,老赵所在局有一个副巡视员的名额,但老赵所在单位符合条件的人很多,竞争程度可想而知。朋友还不忘提醒老赵一句,如果上面有人,打个招呼,胜算的几率就大些。能在退休之前再上个台阶,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谁没有个上进心呢?
老赵是外地人,在本市没什么根基,现在的位置都是靠自己一分分努力打拼下来的。把老婆的七大姑八大姨和转了几个弯的亲戚朋友都筛选了几遍,还是没有一个能帮自己说得上话的人,老赵那个急啊,急得最近老是便秘。
星期一上班,老赵接到一个酒友电话,朋友在电话里杂七杂八里和他胡吹乱侃了一大通,末了说了句,听说市里钱书记的外甥王某某要到你们单位……。老赵一听,精神气为之一爽,钱书记现在是市里分管党群组织工作的副书记,排名第三,因是本地人,各种关系错综复杂,根基很深。老赵心想天不负我亦,挂断电话前叫朋友再去认真核查一下王某的家庭背景。老赵仔细一想,老王上次来找自己办事时候眼神躲躲闪闪,欲言又止的样子,看自己的眼神和说话都不像以前那样尊重自己,看来早已成竹在胸,故意来试探自己的吧!
回家后,老赵把事前后过滤了一番,知道时不我待,位不我留的道理。知道该出手时就出手了,吩咐老婆把别人送给自己的高档补品选了两样,算算老王送自己的价格和自己礼物的价格,相差不大。晚饭后带上老婆直奔老王家去,见面后直呼“哎呀,老王啊,老朋友啊,一直想来拜访你们,可工作一直忙,找不到机会,这不快退居二线了,逮着个机会就看老哥你来了……。”老王哆哆嗦嗦感动得胡子眉毛乱抖。临走,老赵把老王拉到一边,亲情的拍拍老王肩膀,悄声道:“小王这事,我已经向局党委几个领导认真的汇报了几次,小王这小伙子不错,不错,这么优秀的人才我们机关肯定是要重用的。对了,你有机会就给小王的舅舅说说这事,基本没什么大问题了。”老王千恩万谢送走了老赵,可老王还是有点迷茫老赵什么意思,孩子他舅舅好几年前就已经找马克思报到去了,这叫我怎么去向他老人家汇报这事,老王很无奈的摇摇头。
老赵刚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口,手里的钥匙还没把门旋开,酒友的手机号码又出现在手机屏幕上。老赵赶紧把门关上,急切地问“小王和钱书记是啥关系?”
“我打听清楚了,是钱书记的外甥女!”
“什么?谁是外甥女?”
“王某呀!”
“王……他是男是女?”
酒友一下顿住了,停了足足几秒,是女的啊,就是今年报考公务员考试,不过上次我听错了,报考的是另外一个单位,已经被录取了,头发长长的,长得蛮好看的,怎么可能是男的呢?”
老赵扔下电话,一下子仰躺在椅子上,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疲惫。两样直盯盯在天花板上,仿佛又看见自己主动找老王的场景,自己的两份高档礼品打水漂了。想想也是,书记的姐夫怎么可能下岗待业呢,怪只怪自己急火攻心,病急乱投医啊。
没过多久,一封实名举报信寄到了市纪委。老赵利用手中权力,在干部任用和选拔任用方面不光拿土特产,而且还收受不少购物狂,更可恨的是拿钱还不给人办事。老赵上台阶的事情泡汤了,后半辈子也只能在高墙里度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