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是汽车队唯一的八级汽车修理工,柴油车的故障判断和修理,是他的拿手好戏,他从发动机的各种异响中,能够诊断出机体内部五脏六腑的故障所在,所以被全车队称之为当之无愧的技术权威。有人说他不突出政治,他只是不屑地向你微微一笑,绝不和你争辩。有时候汽车坏在途中,司机请他“出诊”上路修理,他看碟下菜:见你是个专会卖嘴皮子的“革命派”,便揶揄地回敬道:“把语录本拿去对着汽车念一遍,汽车自然就开回来了……” 因此,在清理阶级队伍中,他因攻击学“毛选”,被挂上了“反动技术权威”的大黑牌,批斗、游街,关进了“牛棚”。 在一次批斗大会上,修理工张继民——老陈原来的徒弟,为了划清界限,也上台揭发、批判他的技术保守,说: “……每次修车,凡是拿手的难活,他总是千方百计地把人支使开:‘小张,把锤子给我取来’。当我把锤子拿来,他已经把车修好了。其实,他根本就不需要锤子。我问他是啥毛病,他只是说:‘各方面都有点儿’。反正变着法儿的不告诉你。是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吗?不是!这是典型的技术垄断,是把技术当成要挟领导的资本,好像地球离了他就不转了。” 张继民继续说:“有一次,我也使了个小计策捉弄他:有辆老“解放”根本就没毛病。我支起了引擎盖,把油门哄得嗡嗡山响。然后请他来听声音判断故障点。他一本正经地站在机子左侧听声音;我站在车右侧用改锥偷偷敲击机体。我这一敲,机子的响声自然有了杂音。他认认真真地监听了好一会儿,发现异响在我这边。于是,他调换了位置,转到了右侧。我知道,他每次排除故障都厌烦别人站在他身边,所以,我很知趣地转到另一侧。他哪里晓得,我乘他不注意,又用改锥偷偷敲击机体,这声音好像和他捉迷藏一样,他当然判断不出是啥毛病。眼看就该吃午饭了,我问他:‘陈师傅,究竟是啥毛病?’他只是说:‘各方面都有点儿。’ “吃过中午饭,他正坐在休息室里为此动脑筋,我凑到他身边。高高兴兴地告诉他:故障已经被我排除了。他哪里肯相信?一个技术权威都难以判断的疑难杂症,其他人,特别像我这个刚刚定为二级工的汽车修理工,无论如何是难以胜任的。所以,他又亲临现场把车发动着。一听声响,果然正常,一点杂音都没有!你想嘛,汽车原本就没毛病,是我故意用改锥敲击的声音,现在不敲了,机器自然不会发出异响了。当时,他很惊讶,问我:‘这故障真的是你独自排除的!究竟是啥毛病?’,我也学着他的口吻说:‘各方面都有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