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移植干细胞,而汪浙成的用不上。寻找大致匹配的捐赠者,如同大海捞针。这需要等待,需要病人坚持。汪泉非常幸运,海峡对岸,“慈济会”一位不知姓名的母亲,各项指标恰与她吻合,这样凑巧的事连医生都称奇。不料,这位母亲的独子惨遭车祸,她被巨大的悲痛击倒了,卧床不起,但她仍坚持去了医院,兑现承诺。她说:“我已经失去了儿子,不忍对岸的父母也失去骨肉。”这份爱心,何其难得,说感动天地,也不为过吧。
然而移植之后,汪泉先前感染的后遗症,竟日复一日严重了。死神再次在她身边徘徊。医生只得向汪浙成交底:唯有注射一种针剂,此外再无别的治疗手段了。针剂价格极其昂贵,仅一个疗程,就需100万;疗效却不敢保证,治愈概率为50%。那等于下一笔输赢难卜的巨额赌注。医生婉转地告诉他,前几日,有个家属听了同样的介绍,二话没说,当天就开车将病人接走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当医生的哪会不理解。亲人无救,谁不痛心疾首?但总不能为碰运气落得人财两空,把整个家都拖垮了。医生的暗示,汪听懂了。他沉默了,心里却在反复地呼喊:“她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她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医生以为他伤心糊涂了,只得直言相劝:“放弃吧。我们都看到了,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你无愧于孩子。”这时,他才梆硬地、几乎是蛮横地蹦出这样一句话来:“你们一定要把我女儿救回来!”
其时汪浙成已是慢性病缠身的七旬老翁。为能照料住院的女儿,给她送去新鲜卫生又合口味的一日三餐,他将同是70高龄的胞妹千里迢迢从家乡接来,傍着医院租了一间小小居处。他与胞妹分工,她主内,自己主外。这年,京城的冬天异乎寻常地寒冷。但他一日不落,清早就急匆匆奔向菜场——他怕买不到他所要的。菜做好,他又亲自往医院送。其间,还得不时进城,采买医生指定的各种自费药。他本来就患有高血压,再加上日夜劳累和焦虑,头脑如灌满铅般沉重。过马路时,他竟会稀里糊涂地迎着飞驰而来的汽车走去。他更不敢想那个字:钱。他一介书生,本无万贯家财。为救治女儿,他早已顾不得颜面,叫花子一般四处求告,靠借贷和资助支撑。积累的数字如一座无形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如今竟要一笔更吓人的!面对绝境,他发狠了,决计将那份一直视做家藏珍宝、曾获全国奖的小说原稿拿去拍卖。肯定不够数的。他便进而想,索性将这赖以栖身的家也一并抵押了吧——若无女儿在,啥都不值得留恋了。
这事经过媒体报道,引起社会强烈反响。女儿的单位、他自己所在的协会,都发起募捐。更有杭城与家乡的企业家、职工、公职人员……踊跃地解囊相助,从几百元乃至几十万。他至今不知,究竟有多少不相识的好心人,向自己伸出援手。
万幸啊,注射的针药有了反应,汪泉得救了。如今,他以自己的笔,记下这惊心动魄的种种,书名就叫“女儿,爸爸要救你”。我读罢,掩卷,感动,也不胜喟叹。他硬是从死神手里,将女儿抢夺回来——是的,那确乎该称做“抢夺”。一个人,爱到极致,竟然会不管不顾,几近疯狂,没了理智。但是他胜利了。是侥幸,抑或是爱比死亡更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