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叫她帮我寄个小说投稿,她就把我原来的名字“吴文钦”涂掉,写成“念真”,就这样寄出去了,登出来就是这个名字。
那时候阿真大概在报纸上辗转看到了这篇文章,她就打电话到我公司来找我。她不敢打电话问她们家的人,找到我就讲东讲西,偶尔讲到她在报纸上看到我写的小说,知道是我写的,她说:“你不要用那个名字,我看到很难过。”
后来我打电话跟报社讲,叫他们不要用那个名字了,因为我还有几篇稿子在那边。他们说:“大家都知道你叫‘念真’了,你再改很麻烦啊。你加个‘吴’嘛,就是‘没有’啊。”就这样变成“吴念真”了。
完全没有想到这会造成以后恋爱的困难,没想到它会变成婚姻的障碍,也没想到侯孝贤有一天会拿来拍电影,而且拍得还不错。搞成这样真的很烦,拍完后有人到我家访问,我太太气得要死。不过她后来习惯了,结婚后只要有人打电话说“我找念真”,她就说:“等下!”如果有人讲“我找文钦”,她就说:“你等一下哦。”
现在再回头看那一段,真的是青春的沧桑啊。我想每个人如果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在心里面记着也不坏,不然白走了这一遭。特别是几年后有一次开车去加油时碰到她,两个人就在那里聊天,一切都成为过去,就讲自己的家庭怎样。
她后来的命运不是很好,她先生的生意做得不好。她打电话跟我借钱,说她儿子在日本念书没钱了,要我借给她。我说:“好啊好啊,没问题啊。”她竟然跟我讲,欠我的钱等她退休时用保险金还我。我就用很脏的台湾话骂她,就像年轻时骂她一样。
后来就是这样,好几次帮她渡过难关。有一次我们一起去参加一个婚礼。人家知道我们的事,说:“怎样,现在看到阿真,会不会心脏咚咚咚?”我说:“不会啊,我现在看到她心想还好没和她结婚。”
人家问为什么,怎么这样讲。我说这样辗转发现旁边睡了一只大象,我会觉得很可怕——她后来变得很胖。因为很熟悉,所以非常亲近,可以开这种玩笑。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
我一辈子没有拉过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