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9岁那年,中专毕业的我来到深圳。当口袋里剩下的钱只够买一箱廉价方便面时,我迫不得已去了一家制衣厂做了名流水线女工。
主管张南是一个帅哥,大学毕业生,不知道为什么,他在我的工作台前停留的时间愈来愈久,使我的心跳也愈来愈快。不久,我做了车间的质检员,工资涨了一倍。我知道,是张南在关照我。
我无法抗拒张南的约会。
那天,我穿着刚买的一套白色休闲装,一双白色软底皮鞋,出现在他面前时,我从他眼里看到了惊喜。
我们很快就成了一对甜蜜的恋人。不久,我就搬进了张南的小房子。那天晚上,当看见洁白床单上留下几滴鲜红的血迹时,我流着泪说:“今生我跟定你了!”张南轻轻地拥着我说:“夏雪,夏雪,你是我永远的宝贝!”
从这以后,张南每月把薪水全交给我,说是存着买房子结婚。我相信张南会不断地升职,在这座城市里买房买车,尽管现在这些还只是梦想,但我相信,将来会有。
一天,我正仔细检验一件童衣,突然间,小腹的剧痛使我昏倒在地。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台子上,医生手里拿着一支大大的针管,里面有半管黑红的血。医生冲我说:“这是宫外孕,得马上动手术,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恐惧紧紧地攫住了我,我又一次晕过去。
清醒过来时,已是黄昏。我抚摸着小腹上厚厚的纱布,一遍又一遍地问:“张南,会不会留下难看的伤痕?如果留下疤痕,你还喜欢我吗?”
张南满含柔情地说:“疼在你的身上,也疼在我的心上,不管有没有伤疤,你都是我的宝贝!”
出院的时候,医生说:“年轻人,注意避孕。这宫外孕有过第一次,就极有可能发生第二次。这次输卵管已断了一根,还来一次,就没有生育能力了。可听明白了?”
我一下子瘫倒在张南的怀里,泪如雨下。
2
我买回一面大大的镜子,钉在小房子的墙上。
洗完澡,我站在镜子前,皮肤依然光滑如缎,体形依然迷人,只是,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伏在平坦的小腹上,显得美中不足。我的手指轻轻滑过那道暗红的疤痕,刻骨的悲哀从脚尖一寸寸弥漫,淹没至头顶:夏雪,你不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或许,也没有了做母亲的权利。
我试探着对张南说:“要不,我们分手?”
张南一把拥住我:“为什么要分手,和我在一起不快乐吗?”
我说:“也许,我不能给你生孩子了。”
张南吻住我的耳根,说:“别傻了,我会爱你一辈子的。万一到时不能生育,我们可以收养一个啊。”
我与张南在一起的日子水一样流逝,忘情的时候,我总不忘捂住自己的小腹,生怕那道疤痕坏了张南的兴致。
我与张南攒到15万元的时候,张南考上了北方一所名校的研究生。
张南走后,我揣着两个人的共同存款,搬回了集体宿舍。
一开始,张南不时地给我打电话发短信。后来,他的电话短信越来越少了。有一天,我收到了他的一封信:夏雪,我们不合适。我们的共同存款都归你,就算是我对你的补偿……最后一次吻你!
我不吃不喝地躺在床上,问自己也问张南:这就是爱情吗?来也像风,去也像风?可是,心的伤害身的伤害能风过无痕么?我拿什么修补我的心灵?我拿什么修补我的疤痕?我拿什么修补一个女人的残缺?
我取出存款,给张南汇去10万元,在汇款单的附言上写下:青春无价爱无价!
我离开这家工厂,在宝安开了一家淑女内衣专卖店。我想回到无忧无虑的从前,可是我做不到。
我学会了抽烟、喝酒,到酒吧里跳舞。
3
日子很快过去了一年。那是一个下午,天气格外好,习惯于在夜晚上酒吧的我一改常态,一袭黑裙走进了那家熟悉的酒吧。一个名叫陈北的小伙子正在弹琴,阳光透过玻璃投射进来,洒在他身上、琴弦上,支离破碎。很动人的旋律,我忍不住顺着音乐望过去,这惊鸿一瞥让我跌进一个旧梦里。
他太像张南了。我的眼睛有些发直,当他目光与我相触,我没来由地感到忧伤。一种说不清的感觉驱使我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的眼睛。
我笑,妩媚的神情。那是诱惑。没有男人敌得过,他也一样。
我们熟悉得很快,没有太多的过渡,两个年轻的身体需要相互安慰。我们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
与我接触过的那些心浮气躁,举止张狂的男人相比,陈北给了我一种全新的感觉,他不抽烟不喝酒。我忌讳谈自己的过去,他从不过多地问,似乎不想碰触我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