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2月10日,“光纤之父”高锟从瑞典国王手上,接过象征科学殿堂最高荣誉的诺贝尔物理学奖。荣耀的一刻,高锟望着台下不离不弃的爱妻黄美芸,笑得像个孩子。
两个月前的10月6日,瑞典皇家科学院宣布将2009年诺贝尔物理学奖授予华裔科学家高锟和另外两名美国科学家,消息传来,全世界华人为之振奋!高锟,前香港中文大学校长,中国科学院外籍院士,他是继李政道、杨振宁、丁肇中等之后获得诺贝尔科学奖的第8位华裔科学家。正是他促使光纤通信系统问世,为当今互联网的发展铺平了道路,从而影响了世界发展的进程,因此他被尊称为“光纤之父”;而另一项萦绕他一生的“实验”则是甜蜜的爱情。他与妻子黄美芸在英国相识相恋,到2009年9月迎来50周年结婚纪念日,有人将诺贝尔奖称为两人的“金婚”贺礼。高锟在接受采访时曾说:“我一生最得意的成果就是和夫人的爱情。”
“科学可以做实验,爱情实验我不能做”
1933年11月,高锟出生在中国上海金山法租界。其父是当时知名律师,童年的高锟对化学情有独钟。当时他家住的是一栋三层楼的房子,无人居住的三楼就成了他的实验室。有一次,小高锟看了一本化学书后,竟然开始尝试做炸弹。于是,他将两种化学粉末混合,加上水并调成糊状,再掺入湿泥内,搓成一颗颗弹丸,待风干后扔下街头,竟然真的爆炸了,幸好当时路上没有人。正是从顽劣的童年开始,高锟对自然科学产生了浓厚兴趣。后来,他又迷上了无线电,小小年纪就曾成功地组装了一部有五六个真空管的收音机。
后来高锟随父母迁至香港,并考上了香港大学,但立志攻读机电工程的他决定留学英国的伍利奇理工大学(现格林威治大学),大学位于伦敦东部毗邻肯特郡,就在那里,他认识了清秀娴静的华裔女孩黄美芸。
这天,高锟通过同学将黄美芸约出来,当她笑着询问高锟有什么事时,老实的高锟额头上开始冒汗,激动之下直接将两张戏票塞给了黄美芸。其实她早就从他的眼里读出了爱意,心里也对这个老实帅气的小伙子动了心。这晚,当拿着戏票和高锟走进剧院时,黄美芸感觉非常美妙。
看完戏后,高锟送黄美芸回家途中,经过美丽的泰晤士河,月光下泰晤士河水是那样平静,河水沿着这所古老学校的城墙潺潺流过。此刻,高锟的心里却是涟漪激荡。一路上,紧张的他从天气开始找话题,一直聊到在祖国大陆的童年,在香港的求学,甚至自己对理想的执著追求。黄美芸一直静静地在一旁听着。后来,直到快到她家了,高锟才大胆说出了心里话:希望和她交往。
黄美芸喜在心头,却没有很快回应。原来,当时有许多留英的留学生都是国民党高官的纨绔子女,在大学滥交是出了名的,黄美芸心中有所忌讳。看着高锟期待的眼神,她犹疑了许久,终于说道:“你是做工科的,需要通过实验才能得出真知。要不这样吧,我们这次也来做个试验:我们来个半年约定,这半年内,你不要来找我,我也不去见你。如果过了半年,大家仍然都还记挂对方,那说明你现在的表白是真心的,到那时我们再开始交往,行吗?”
那一刻,高锟目瞪口呆,表情复杂,他没有想到期待半天竟然等到这样的回答,随即,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促使他激动地回道:“我不同意!如果你现在对彼此都没有信心,那半年后就更不会有。请相信我,我对我们未来非常有信心,而且我认定了你就是我婚姻的另一半!”高锟坚定的话语让黄美芸心里乐开了花,但她依然不表态。高锟又认真地说道:“婚姻是对爱情一生的承诺,科学可以做实验,可爱情的实验我不能做,而且这种实验也没有意思。”
黄美芸彻底被执著而认真的高锟打动了,终于点头同意做他的女友,那一刻高锟感觉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在学习之余,高锟能做的最浪漫的事就是找同学借一辆旧自行车,载着黄美芸在充满巴洛克情调的古典校园里穿梭,或沿着泰晤士河泛舟……可是更多的时候,高锟只能让女友无止境地等待,因为他将大部分时间都献给了实验室。不久,他又转入英国伦敦大学学习电子工程学。
通过刻苦攻读,高锟于1957年从伦敦大学毕业了,此时他和黄美芸的感情已经难分难舍。经过深思熟虑后,高锟决定留在英国发展。他凭借优异的成绩被英国国际电话电报公司聘为工程师。
高锟从小接受传统教育,成家立业的观念非常重,他希望能尽快和黄美芸组建家庭。此时黄美芸虽然已经大学毕业,可是他们的婚姻却遭到黄美芸家人的反对,他们不同意女儿嫁给一个没有前途的华裔工程师。黄美芸的父母对她苦口婆心地劝说,还打算送她去美国继续深造,都被黄美芸一口拒绝。见女儿如此坚决,黄美芸的母亲开始24小时相伴她左右,实为监视他们。无奈之下,黄美芸使用了缓兵之计,答应再好好考虑她和高锟的婚事。这样一来,她的父母就放松了警惕。
1959年10月的一天,黄美芸借口参加同学生日聚会,偷偷地和高锟注册结了婚,并搬到高锟的公寓,气得黄美芸的父母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让高锟进门,而幸福的小两口却对这一次私奔毫不后悔。时间一久,岳父母发现高锟勤奋好学,踏实肯干,也就放心地认可了。
“光纤改变世界,爱情成就一生”
婚后不久,高锟因为工作出色,被调到贝尔实验室做他热爱的研究工作;而黄美芸也被获准进入丈夫所在的英国电话电报实验室,成为一名程序员。从此,夫妻二人在科学研究道路上相互促进,夫唱妇随。
第二年,他们的儿子高明漳出世了,一年后,女儿也来到这个世界,一对子女的相继出生让两人的生活更加繁忙起来。此时高锟夫妇工资不高,请不起看护,黄美芸不得不暂别工作,照顾两个年幼的孩子。
这时高锟已经开始了对光纤项目的研究,差不多一天24小时都泡在了实验室,家里全都交给妻子。黄美芸婚前从没有料理过家务,只能一切从头学起。而最让黄美芸生气的是,高锟经常在实验室忘记回家吃饭。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不方便出门的她不得不一直在家焦急地等。因为怕丈夫回来饭菜凉了,她总要一遍遍地热。为此,她忍不住在高锟面前抱怨。每当这时,理亏的高锟就老实地回道:“你不要骂我了,我在做一个将来会有大发展的东西呢。”
高锟知道妻子的辛苦,不善于甜言蜜语的他虽然工作繁重,可是只要有时间他就会尽力做一个好爸爸好丈夫:和儿子趴在地上做游戏;给女儿换尿片,为她洗澡,推着婴儿车出去散步……有时候,他和孩子们在浴缸里嬉闹玩耍,而这时黄美芸就在厨房里做晚餐,喧闹和美食的香味从这个温馨的小家传出来,那种感觉对高锟来说非常幸福。
在孩子们大一点后,黄美芸不仅要照顾孩子,还成为了丈夫的得力助手。当高锟一遍遍反复进行实验研究时,身为电脑高手的她还要协助丈夫编写电脑程序,解决复杂的数学运算等,给高锟分担了不少工作。就连他们结婚5周年的纪念日,也是在高锟的实验室度过的。
有了妻子的帮助,高锟在光纤项目的研究上取得很大的进展。当时,人类利用传统微波传送电报和电话等技术进行沟通,但其容量已现樽颈,高锟一直在攻克这个难题。1966年,他在一篇题为《光频率介质纤维表面波导》的论文中,大胆地提出了用玻璃来代替铜线的设想:利用玻璃清撒、透明的性质,使用光来传输信号,其容量将比传统技术高出一万倍。
对于这个设想,当时许多人都认为匪夷所思,有人讥笑高锟完全是在“痴人说梦”:因为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没有杂质的玻璃!就连当时著名的贝尔实验室也对他的设想予以否认,这使高锟的研究陷入困境。这是他一生中最艰难和痛苦的时候,如果现在放弃,就意味着他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
那段日子,高锟意志消沉,把自己关在书房。黄美芸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她对丈夫说:“坚信自己的目标不要放弃,我和孩子们部支持你!”那一刻,高锟紧紧握住了妻子的手。
在黄美芸的鼓励下,高锟继续自己的“光纤传导”研究。这时传来一个好消息,他所在的英国电讯实验室对他的研究继续提供支持。在接下来的几年里,高锟开始了艰难寻找“没有杂质的玻璃”,他奔走于世界各地的玻璃工厂,到过日本、德国几乎所有的玻璃厂,在那里跟工人们讨论玻璃的制法;到过美国的贝尔实验室,和工程师们探讨各种新材料。每次回到家后,就直奔实验室,在那里没日没夜一遍遍地实验。
在那几年,高锟在家的时间少得可怜,黄美芸一直毫无怨言地照顾孩子和家庭,并一直在他身边给予鼓励和支持。高锟那些繁杂的数据整理和各种计算,常常由黄美芸运用电脑帮他完成,这为高锟的工作减轻了大量负担。
正因为有了妻子在背后默默的支持,高锟才得以投入到无数次实验中。最后,他终于发现了一种叫“溶凝石英”的玻璃能提炼出“无杂质”的玻璃,将自己的设想变成了现实。他的研究为人类进入光导新纪元打开了大门。1981年,美国的康宁玻璃厂取得了技术上的突破,掀起了一场光纤通讯的革命。
高锟终于成功了,“光纤之父”的美誉传遍整个世界。他先后获得了爱迪生电信奖、马可尼国际奖、贝尔奖、巴伦坦奖章、利布曼奖等各项奖项。为了表彰他在科学上所作出的贡献,1996年,中国科学院紫金山天文台宣布将一颗新发现的小行星命名为“高锟星”。在这些荣誉面前,他每次都不忘感谢夫人,因为正是她的爱成就了他的科学人生。
“光纤可能被取代,但我对你的爱不能取代”
虽然光纤改变了整个世界的通讯模式,但根据规定,光纤研究的专利权属于高锟所在的英国电讯公司,高锟只获得了公司的升职和加薪。但高锟毫不介意,他坦言,“能够找到完全投合自己兴趣的工作,这就是一种享受,何况还能得到报酬和赞誉呢!”对黄美芸来说,高锟成功了,却还是那个什么都需要自己帮助的丈夫,她变得比以前更加繁忙了。高锟每次出去讲座时,所用的电脑程序都是黄美芸为他准备好;四处做学术报告时的幻灯片也由太太设计,这对他的演讲有很大的帮助。有时候黄美芸跟丈夫开玩笑说:“你那有大发展的东西是做出来了,可我这个全职助理却没有分到半杯羹呀!”
成为国际知名的科学家后,高锟并没有忘记自己身为一个华人的责任。此时香港中文大学邀请高锟回香港工作,看看妻子,高锟很犹豫。他心里非常想回去,可是黄美芸一直生活在英国,他担心妻子会不适应。知夫莫若妻,黄美芸坚定地对他说:“你想回去就回去吧,即使你要搬到撒哈拉沙漠,我只要提起行李便可以启程!这些年,因为你的实验在世界各地辗转,我们一起涉足那么多遥远的地方,住过那么多不同的居所,已经没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适应的了。”妻子的一席话使高锟非常感动。
不久,高锟担任香港中文大学校长,事务非常繁忙,而这时的黄美芸一边要照顾高锟,同时还记挂着两个在美国留学的孩子。她成了一只辛勤的候鸟,为了孩子们和丈夫在地球的两端忙碌着。
高锟能够体察妻子的劳累,只要有时间,他便会飞到美国做“阿四”,那就是拿起锅铲,为家人做一顿丰富的晚餐——让妻子和孩子品尝自己的厨艺,也让妻子好好歇一歇。
卸任香港中文大学校长职务后,已经60多岁的高锟对妻子许诺,以后的时间都会陪在她身边。他说到做到,经常陪着妻子散步、打网球,一起去超市买菜。他笑对黄美芸说:“要把以前亏欠的时光都补回来。”黄美芸非常开心,可是没过几天,丈夫却迷上了潜水。第一次潜水回来,他兴奋地对黄美芸说:“潜水真的非常棒,美丽的海底世界一览无遗。”看着丈夫兴奋得像个小孩,黄美芸无奈地笑了,这就是她的丈夫,哪怕一大把年纪了,仍然保持着童真。
曾经有香港媒体在访问高锟的时候,让他预言一下光纤在多少年后会被新的工具取代,高锟充满信心地回答道:“我相信在一千年后吧!”但旋即又加了一句:“你最好也不要太相信我,正如以往我也不相信专家。”说罢,他兀自笑起来,在一旁的夫人黄美芸也被这个老顽童逗笑了。这时,高锟对妻子说了一句:“即使有一天光纤也许会被取代,可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我对你的爱不会被取代!”实在、严谨的高锟一辈子都不会浪漫,可是这一句话却抵上一辈子的甜言蜜语,黄美芸的眼眶湿润了……
耄耋之年,高锟和妻子搬到了孩子们居住的加利福尼亚湾区生活定居。2009年10月,高锟和黄美芸迎来金婚纪念日后不久,一天凌晨,家里的电话将黄美芸吵醒。对方希望能够直接和高教授通话,“全职助理”的黄美芸告诉对方,丈夫已经熟睡不能接听电话。对方说自己是瑞典皇家科学院的秘书,高锟先生和另两位科学家一起获得了今年的诺贝尔物理学奖,将获得一半奖金。“啊?”黄美芸当时惊呆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放下电话后,黄美芸哪里睡得着,连忙把高锟摇醒,她问:“诺贝尔奖知道吗?”他迷糊地回说:“嗯,那是个世界性大奖。”接着他翻身睡去。黄美芸却为丈夫的成功喜极而泣,因为这个奖见证了他们一起走过的峥嵘岁月。“光纤之父”高锟一生在科学的海洋里历尽风浪,阅尽千帆,但他和夫人黄美芸的爱情和婚姻却如一坛老酒,历久弥香。12月8日,黄美芸代表高锟在斯德哥尔摩颁奖会上发表了全世界瞩目的获奖感言演说,高锟坐在台下笑望默默支持、相濡以沫50年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