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儿了?”
他这样问我。我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编个谎话,“有一个朋友,他们夫妻乔迁之喜,所以叫我过去聚聚。”
段玉珉轻哼了一声,说道:“什么时候会在我面前撒谎了?”
我马上也不悦了。“那你呢?你什么时候在我面前也拐弯抹角了?你明知道我去了哪儿是不是?干嘛还要明知故问的再问一遍?”
我这话说出来他有点不高兴,抬头看着我,我也挺直接地看着他,我们两个就这么互相对望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过了头。
“以后,我不希望这样的事再发生。”
我不明白:“什么?”
他和我补充:“我希望你以后离韶韶远点。”
我顿时心里有些堵。“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怕我会伤害韶韶?段玉珉,你也太小人之心了吧?你尽管可以和韶韶谈情说爱。但是你并不可以阻止我和韶韶私下里的交往,你是你,我是我。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在她面前挑拨离间。”
“那今天这叫什么事?”
“你什么意思?”
他倒没有大发雷霆,也没有盛气凌人,只是平静地说道:“你和韶韶两个人都在周子驰那里,你们是不是都很喜欢周子驰?不要以为周子驰七年前在我困难的时候拉了我一把我就会感激他,如果不是他,我和韶韶不至于分开七年,我本来可以有一个很幸福的家的,勤勤也不会缺少母爱,可是周子驰把韶韶藏了起来,这一藏就是七年,七年里我受了这么多煎熬,这完全是他造成的,现在你还帮着他,帮他在追韶韶?李行云,你别忘了你今天的一切都是我给的,你不要帮着别人来针对我!”
我也忍无可忍了,“段玉珉,我也是以事论事,你为什么不检讨一下自己?七年前,如果不是你伤害韶韶,韶韶何至于会绝望的开枪自杀,假如不是周子驰,韶韶已经死了!你现在把错推在别人身上,你真的好自私!”
“你这是在指责我?”
“我说的是实情!”我不客气地顶撞他:“你如果真的爱韶韶,你用你自己的方法去追她,得之你幸,失之你命,你为什么就不能坦然一点?”
深更半夜我们两个人开始了争吵。
以前我也没胆子和他争的,但现在我也看开了。
以前怕他,也是爱他,所以处处都讨好他,小心他。
现在我不是不爱他,只是我认的清自己什么身分处境,段夫人那番话虽然听着难听,却也是豪门里的实情,我进不了段家的门,如果想要荣华富贵,那就象何琳一样,也去不要脸的做个小的得了,女人只要舍的出自己什么钱财拿不来?但我不想,孩子我不舍得放弃,但我总要让自己活得明明白白点。
可能是我今天的态度让他格外意外,段玉珉是诧异地看了我几眼,良久他无奈了下来。
“我能怎么做?”他喃喃地叹了口气。“每一个人都在逼我。”
我这才听他说起了一些事。
段启智回了北京,虽然已经六十八岁,但是段启智的精神和气势毫不逊色于年轻人,幼子的出生更是让他喜出望外,他重新又做了一些规划,把公司人员的职务和负责内容做了些调整,何琳原来是他的秘书,自从她和段启智发生关系之后,段启智越来越迷恋她,逐渐把她从秘书调到了主管经理,又到高级经理,现在他正式任命何琳为段氏集团的执行总裁,主管公司的大部分事务,段玉珉虽然也在董事会,但是他有自己的公司和处理的事务,所以他虽然在段氏集团占有一部分股份,但是更多的时间却是在处理段氏集团名下他自己公司的事,但段启智这么重用何琳,无形的也对他形成了一个很大的威胁。
虽然一直劝自己隐忍,可有些时候,段玉珉还是没法接受,念着是父子,他想和父亲谈谈。
段启智正在游泳,段家的老宅卓园占地很大,因为引的汤山温泉水过来,所以室内游泳池一直是恒温,段启智在里面游了两个来回,回到岸边,段玉珉把毛巾递给他。
两父子虽然有点隔阂,但是毕竟还是亲父子,时日久了不见,段玉珉对父亲还是有一点尊重之情的。
“您真的要任命何琳为执行总裁?”
段启智擦身上的水,不咸不淡地说他:“怎么,你是担心我会色令智昏,到老年时把自己的家业都给毁了?放心,你爸爸我纵横驰骋了几十年,先是从政,再是从商,大风大浪都经历了多少,怎么做我知道。”
段玉珉说道:“我知道爸爸心里有数,但这件事关系很大,如果任命的是其他人我没有意见,毕竟董事会里有那么多资深长辈,但您现在把何琳推了出来,您让其他前辈怎么看?”
“你是担心何琳会威胁到你吧?”
段玉珉不得不说道:“爸爸,多少顾及一下妈妈的面子吧。”
段启智不高兴了,“这是在教训你爸爸了?怎么,你妈妈知书达理,是名门闺秀,她自幼就教你三书五经,孝悌礼义,如今你翅膀稍微硬了,就和你父亲叫板了?”
“我从来没想背叛您。”
段启智冷笑了下,说道:“我是很重用何琳,你说我风流吗?我也一把年纪了,年轻时不敢放肆,到了这把年纪,干嘛还要委屈着自己?放心我不会和你妈妈翻脸,夫妻这么多年的情分我会念及。何琳的事我心里有数,你如果怕别人威胁到自己,那就做出成绩来。”
段玉珉不说话,段启智又继续说道:“其实这几年来你做了不少,你投资的项目每一样都在赢利,大家都看的到。放心,你是我的儿子,我总不会害你,但爸爸也要提醒你一件事,与其有心去算计别人,倒不如认认真真脚踏实地,你的底盘硬了,别人再怎么攻也攻不进来是不是?忘了小时候爸爸是怎么教你的?”
段启智披上浴巾,段夫人这时候款款走了过来,她关切地叮嘱丈夫,“游了几圈了?累不累?先上去休息一下,我早就让人给你熬了汤,别太累着了。”
这一对夫妻的做戏真是天衣无缝,让人无可挑剔。
段启智又笑道:“我听说玉琅昨晚是跟你睡的?没吵着你吧?”
段夫人满意地说道:“哪有,这小子和玉珉小时候一样,能吃也活性,不过吃饱了就乖乖地睡了。”
豪门里女人的忍让功夫,如果说杨素排第二的话,那真是没人再敢第一了。
段启智显然也对妻子的表现十分满意,擦着头发回了主房,段夫人这才和儿子坐了下来。
“和你爸爸争执了?”
段玉珉摇头:“妈妈,你何必要这样勉强自己?”
杨素轻轻一笑:“觉得我很委屈吗?其实我早已经不在乎这些了,三十多年前我嫁给段启智,刚开始还有憧憬,慢慢地看清了形势,心也就死了,现在段启智随便在外面怎么玩我都不在乎,因为不爱这个人,所以也谈不上伤心。但是我忍让我并不表示我软弱,你先由着何琳让她嚣张,等到我寻到合适的机会,我一定会把她踢出去。”
段玉珉怅然:“我只是觉得寒心。”
杨素笑着安慰儿子:“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猎人的网,何琳这边我们不是已经布下了网?很快,段启智就会掉进我们的网里,玉珉,你是妈妈的依靠,勤勤是妈妈的心肝,为着你们,妈妈怎么忍都可以,你已经忍了这么些年,只差最后一博,千万不能放弃,明白吗?”
段玉珉把这些事告诉我,我听的也有些怅然,想想豪门实在是深不可测,位置越高事情便越复杂,高处不胜寒,几个人能成功博弈?
段玉珉说道:“毕竟是我的父亲,我也不想我们父子走到这个地步,但是我若退让,别人就会步步紧逼,别说何琳,还有其他对段氏虎视眈眈的人,我还有勤勤,为着勤勤,我也不能放弃了。”
我迟疑:“名利,金钱,还有段氏集团最高层的位置,就真的这么重要?”
段玉珉沉默,象是在考虑我的话,良久他轻道:“站在什么位置说什么样的话,人可以满足,但不能不进取。当时局把你推到一个位置时,你除了迎浪前进没有第二条路,假如我现在放弃,段氏可能就会归了别人,那我怎么办?我的儿子怎么办?我不能让自己多年的心血也白白打了水漂。”
他不会放弃,我心微凉,我认识段玉珉时,他已经失去了妻子,人也现实功利了很多,现在再看他,他更不是从前的那个初为人夫,初为人父的段玉珉了。难怪韶韶不愿意回头,她认识段玉珉时的美好已经不复存在,两个人纵然能在一起也不会有从前的好时光,时间改变了一切。
段玉珉说道:“行云,我喜欢你,因为我觉得你知性,现实,你能看清很多事,所以我当你是红颜知己,但爱情不一样,我爱韶韶,到现在我还爱她,我希望能和她共度一生,所以对不起行云,我不会娶你,但我会照顾你一辈子。我不希望我和韶韶再被其他人左右,所以……”他顿了下,说道:“以后不要再和韶韶一起去看周子驰,我不愿意我器重的人背叛我。”
我心里有一点点酸苦,点点头,我说道:“我知道了。”
他起身,先去把窗户打开了一条小缝,让外面新鲜的空气对流进来,然后才拿过手包,“我走了。”
我送他到门厅,想起了周子驰今晚和我说过的话。
“行云,段玉珉现在在做一件事,……他这样做,是想把段启智拉下水,一旦这件事做成了,段启智就会彻底再无翻身之力,段玉珉这几年已经积累了不少资金和人气,他表面上屈服段启智,实际上他已经具备了和段启智抗衡的能力,只要这件事做成,他就可以顺顺利利的打败段启智,但是。”周子驰很语重心长:“商人这个字眼,商同伤,是一个读音,商人其实就是伤人的。段玉珉这样做,很有可能会毁了段氏集团,还有,他这是公然与国家法律对抗,一旦东窗事发,我怕他自己也没法做到全身而退。而如果段启智知道害他的人其实是他的亲生儿子,你想他们还会再有父子之情吗?”
“你想让我劝他不要这样做?”我听到周子驰说起段玉珉现在在做的这件事,我也是吃了一惊,我知道这件事很险,也绝对不是正经生意,段玉珉真的敢以身涉险?
周子驰说道:“我想劝劝他,可是有句话,恭进之言上不听,段玉珉现在和我的关系不好,我不好多说话,韶韶一向不插手生意场上的事,这时候她更不方便说话,其实段玉珉很信任你,我希望你能劝劝他。”
我劝段玉珉?
可当一个人执拗到了顶峰时,谁的话他都不会听的。
我看着段玉珉,欲言又止最后我还是忍住了什么也没说。
不,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知道我现在说了他也什么都不会听。
爱一个人,如果能清醒的做到知进知退,其实是一件很难的事。
…………
…………
我去商场买东西,在婴儿用品柜台前左右端详一些东西。
因为不知道都需要买什么,我在网上搜罗了一些用品下载了下来,对着手机我一一检查。
“婴儿围嘴,奶巾,奶粉盒,温奶器……”我感觉脑袋都大了,只不过是添一个小孩子,需要这么多的东西,那当初我出生的时候,我父母都是怎么带我的啊?
真是要做妈妈了才知道做妈妈的不容易。
而直到现在我还没敢告诉我父母我怀着孕,再过三个月我就要生了,我的父母思想传统,如果他们知道女儿未婚先孕,孩子的父亲还和她一辈子都不会结婚,那他们会怎么想?
我叹了口气,又从货柜架上拿过一瓶适合孕妇用的润肤液放到了手推车上。
很多事情自己不明白,有时候也想打电话问下韶韶,但是想到段玉珉的那番话,我制住了这个想法。
外面下了雨,街上人也不少,我自己坐在商场的咖啡屋里看外面的雨景。
有个人在我面前坐了下来,我刚想说有人,一抬头,我又意外。
袁赢?
他向我笑笑,“怎么,一个人出来逛街?孩子的爸爸不陪着你。”
我们多少也过了几年的恋爱日子,大家也都熟识了,我笑了笑,说道:“干嘛?我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干嘛要故意要这样说?”
他示意服务生给他端来了一杯苏打水,但是没喝,只是把一块餐巾纸在手里折了折。
“一个人带孩子很苦的。”他说道。
我若无其事地说道:“谁没有大起大落的时候?有时候是苦,可有时候未必是苦。”
“你还是象从前那样,倔强,傲气,当然,依然漂亮。”
“谢谢你的恭维。”
“你现在不方便开车吧?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我可以叫司机过来接我。”
“我们两个谈谈吧。”袁赢慢条斯理地说道:“行云,我觉得我们可以谈一谈,我们曾经相爱过,什么话也不必拐弯抹角。”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知道我一直很关心你。”
我呵了一声,这个时候说这些话?
但我并不想奚落他什么,袁赢和我恋爱了三年,我们在一起也没撕破过脸,大家算是好聚好散,虽然我猜到当初他和我提分手是段玉珉在中间使的作用,但谁不是现实的人?我不怪他。
外面雨下得越来越大,打在玻璃上,很快汇成了一道道长长的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