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频繁地去找朝钦,钥匙掉了、下水管堵掉了、灯泡坏了,或者电脑荡机了。我用任何一个微小的理由去找他,后来去他的派出所的时候,他的同事见到我都会暧昧地冲我笑,他们把我当作一个追求朝钦的女子了。我也笑,对朝钦说,钱包掉了,你能请我吃饭吗?
朝钦带我去他的家,干净整洁的房,很生活化。照片上的他没有穿制服,都是便装,我说,你为什么不穿着制服拍照呢,很帅气。
他若有所思地说,你知道吗,虽然我很喜欢警察这个职业,但我却很害怕……
害怕什么?我放下他的相框,回头望着他。他系着围裙正在削土豆,很家常的模样,停顿了一会儿,他说,也许我是害怕自己吧!
我有很多机会杀掉朝钦,在他做的饭菜里下毒;让他的瓦斯泄露;或者让他洗澡的时候触电……但这些都很容易被察觉是谋杀,我不能把自己暴露了出去。
我要用最完美的方式,让他死。
朝钦是喜欢我的,我感觉得到。只要我找他,他都会来,多晚都来,即使只是帮我换掉浴室的灯泡。
我穿着轻薄的睡裙在灯下看他,他的目光躲来躲去。我问他,我说你第一次拿到我的胸罩的时候,有没有性幻想?
他的嘴唇嚅嗫了几下,然后大步地朝门口走去,他说,注意安全。
我奔过去挡在门口,执拗地看着他,我说你在我会更安全,他想要推开我,结果我的睡衣带子松开了,露出了洁白的乳房。他低吼一声,压我在门上,手在我的身上游离,他的吻像疾风暴雨一样,很狂热,我们纠缠在一起,经过的地方,零零落落地扫出很多的声响。
我想是因为我迎合了他,所以才沉沦了起来,沉沦在这欢悦的性爱里。
(三)
朝钦向我求婚,他说,我爱你,很爱很爱你。他的眼睛很深情,我说,你会为我死吗?他点头,那一刻,我的心柔软了一下。
我知道很多复仇的故事,那些女人都爱上了自己恨的男人,最后总是悲惨的结局。我不能爱上朝钦,我铁了心要杀掉他。
我穿着婚纱在百合花里朝朝钦走去,他穿着白色的西装在地毯的那一端等我。他的笑容如春阳般明媚,我的每一步走过去,都带着哀伤的调子。我想若我和朝钦的相遇没有充满仇恨,也许我会真心地想要和他过上一生一世,像大多数平凡的夫妻一样,安好,长久。
朝钦问我蜜月旅行去哪里,他与我十指相扣沉沉地说,你若想要上天,我陪你;你若想下海,我也陪你,天涯海角我都会保护着你。
我沉默了一下,说,算了,你平日工作那么累,好不容易有了7天的假期,我们就在家呆着吧。
新房是朝钦布置的,在他三居室的房间里,他还准备了一间婴儿房。他说,想要个女宝宝,她一定会像你一样漂亮。
我的手指在门把上哆嗦,然后凛冽地合上了那扇门。也许那里会有一个宝宝,但不是属于我和朝钦的。
我整天和朝钦在一起,我们做爱,睡觉,裸着身子打游戏,看碟。朝钦像个贪吃的孩子一样总是不经意地亲我,在我的唇上、脸颊上、额头或者我的乳房。他的快乐连我都感觉出了,他紧紧地抱着我,让我们之间没有一点缝隙。
我给朝钦做饭,之前已经买过很多菜堆放在冰箱里。我们说过这7天的时间要厮守在一起,哪里也不去。
第二天的时候,朝钦喝水喝得更多了。我冷漠地看着他。
第三天,第四天,朝钦的嘴唇干裂得厉害,他很渴,他想要喝水,但是越喝越渴。而不断地做爱却消耗着他的体力,到了第六天的时候,他的身体颓然地虚弱了下去。
他不知道,他喝的水被我动过手脚,饮水机里的水、水槽里的水全部都不是自来水,而是重水。我只读了一年的大学,但我学的是化学系,我知道如何用化学反应分解重水,重水和水的结构一样,只是中间的氘原子核比氢原子核重一倍。当人体喝了重水后,会影响DNA的合成、复制和转录的速度,使人衰竭死亡。
只是水,就可以杀掉他。但,没有人查得出来他为什么会猝死,这是我早设计好的天衣无缝的谋杀计划。
我喝的水是另外准备好的,朝钦不知道,他会被一杯一杯的水杀掉。
(四)
朝钦真的死掉了,法医鉴定是猝死。
我和朝钦只生活了7天,在他的唁文里,他的同事给他的评价是一个优秀的警察。我对着朝钦的照片笑,他不知道正是因为他是一个优秀的警察,所以他才被谋杀了。而他的死,他的同事们除了惋惜并没有怀疑。
我和朝钦的感情那么好,我们新婚燕尔。而朝钦的房子我也还给了他们的父母,我什么都没有要朝钦的,我只是要了他的命。
在收拾他的遗物的时候我看到了朝钦的病例本和日记,他曾经去看过很多次的心理医生,他的内心一直被一件事情所纠葛着。一次执行任务中,匪徒挟持了人质,他开枪击毙了匪徒,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办法用枪了。之后他转了文职,日日愧疚,根本没有办法工作,需要不断地看心理医生来调整自己。
他找过很多的同事分析,他设想过很多不用开枪制服匪徒的方法,但所有的结果都是,在那种情况下,只有开枪才能救出人质。
他开枪,没有任何的错。
但他对自己,无法释怀。
我想起朝钦为我准备的婴儿房了,想起他为我换灯泡通下水道修电脑时的模样了,原来当朝钦抱着我的时候,我的心里也是快乐的。我那么害怕承认自己爱上了他,像那些滥俗的情节一样,但,我真的爱上了他。
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原谅朝钦,我生生世世都会恨他,因为,我不要忘记朝钦。
原来,爱过以后,恨怎样都是无法彻底的,这很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