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尼古拉教堂的钟声响起来了。大概是做礼拜的时间到了。
“当……当……当……”
不知是这钟声太响,还是木木家离教堂太近,我只觉得钟声灌满我的全身,头脑里,心窝里,血管里,都有“簌簌”的巨响在冲撞,撞得我头发晕,腿发麻。
突然,柳嘉停住哭泣,脱去身上的中式衣裤,从衣柜里扯出一件俄式长裙,迅速穿在身上。穿好长裙,柳嘉面向教堂方向,跪在地板上。
“当……当……当……当……”
教堂的钟声仍在传响。
那钟声里有几分喑哑,有几分悲凉,就像年长的父母,在无力地呼喊着儿女,回到自己身边。
柳嘉深深地低下头,然后,非常虔诚,又非常坚决地,开始在胸前画起了十字。
泪水,钟声,十字,在我模糊的视野里混合在一起……
我不自觉地屈膝,跪在了柳嘉身后。
木木跪在了我的身边,还随着柳嘉画十字。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在钟声里下跪,尽管不是在教堂中,但我还是感受到了东正教那慈爱无边的浸濡,这几乎完全陌生,但又在骨子里完全熟稔的神圣浸濡,此后我终生不忘。
钟声停息了,三人还一动不动地跪着。
过了一会儿,大概木木觉得有些不对,站起身来,去扶他的妈妈。
不想,柳嘉头一歪,身体沉重地扑倒在木木怀里。
“妈妈,妈妈——你怎么啦,怎么啦……”
木木高声叫着,显得非常惊恐。
“卡秋霞,快,妈妈休克啦!快去叫救护车……”
柳嘉大婶就这样离开人世,追随她的父母去了。
不久,我和木木的恋情也走到了尽头。由于苏联专家的突然撤退,我不得不随爸爸回国,在一场不堪回首的生离死别后,我们完全失去了对方的音信。
这事过去近六十年了,但在我的心头,仍是一处时时在流血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