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馆出事是在第二天。
宋知南刚把辞职信交上去,就接到聂云意的电话。他说早上展馆突然来了一群人,说这栋别墅太老旧,属于危险违规建筑,必须拆除。
宋知南一听,心有戚戚,偏在这个时候,孟黎进了她的办公室,还不等她开口便说:“知南,我不求你爱我,只求你留在我身边,这样我就放他一马。”
宋知南顿时懂了:“是你做的?”
孟黎不答话,宋知南心下一凉。孟家从民国时期就在上海混得风生水起,他想对一栋房子做点什么,简直轻而易举。
只是她不知道,他竟然会用这来威胁自己。
“卑鄙。”她瞪他一眼,如果没了展馆,他这么多年的心血就白费了。
孟黎没说话,却笑起来:“对,我是卑鄙,但那个叫聂云意的人比我更卑鄙。我只想留住你,而他却占有了根本不属于他的东西。”
“什么意思?”宋知南警惕地问。
孟黎将一沓资料递给她。
宋知南不以为意地翻开,才看到第一张就傻眼了,心上仿佛被人狠狠地划了一道,一点一点将她吞噬。
越是完美的东西,越是白璧微瑕,一丁点的污点都会被放大无数倍。
“这不是真的。”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但说出口的话还是有些虚。
“是不是真的,你去问他不就知道了。”孟黎倒是一副坦荡荡的样子。
宋知南一步一顿地走出办公室,关上门之后整个人就软了下去,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资料上那些尖锐的文字。她自然不会去找他对质,因为那些资料都再真实不过,顶多是夸大其词,丝毫没有伪装的成分。
她没有回家而是走去了街上,细密的小雨夹着风迎面吹来。正值仲夏,她竟然觉得有些冷,不禁缩了缩肩膀。手机不时地有消息提醒的声音,她知道是聂云意,却没有拿出来看。
她蓦地想起,七年前初遇聂云意的那天,明明阳光正好,在回忆里却成了灰色调。她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他家里的情况,不知道他原来有个那样贫困的家庭,还有个患病多年的父亲,更不知道原来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完美。
雨忽地大起来,聂云意打来电话,她恍恍惚惚地按下接听键。
他问她为什么不回消息,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在电话这头沉默良久,才缓缓道:“聂云意,十五岁三次出入少年犯管教所,十六岁因为偷东西被学校开除,因为偷东西而引发一场火灾,依旧屡教不改……”
电话那端的声息渐渐淡去,宋知南的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她原本想忍住不说的,但敌不过心底那些失落。她曾以为他那么完美,可现实却偏偏如此。
这其中的落差,越爱就越让人感到酸楚。
宋知南初遇聂云意的前一晚,他偶然发现了这栋老别墅。谁都知道那院子里的老阿妈是清朝贵族,想必有些值钱的东西。他趁着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潜进去,本以为能捞点东西,却被老阿妈发现。她倒不觉得惊慌,像是经历过许多次这样的盗贼。
八角窗外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老人一脸淡定。他毕竟年少,反而心虚得要命,想慌忙逃出去却拔不动脚,就算她要报警,他也认栽了。
但老阿妈不仅没有报警,还提出条件,让他每周一三五准时到院子里读书给自己听,自己会付给他酬劳。因为,她不识字。
最后是关于那栋旧别墅,甚至至今也没有任何文件能表明那所旧别墅是属于他的,全凭他的一面之词就占有了那间别墅,他钻的是老阿妈没有任何亲人的空子。
所以,他并不是像他说的那样清白,那样冠冕堂皇,从一开始他就带着利欲熏心的目的。
宋知南说完,雨停下来,聂云意从头至尾都没有反驳一句。
他尝试好几次发音,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宋知南哂笑,他没有对不起她,可是他对不起谁呢?她也不知道。只觉得胸口仿佛被压了一块重重的巨石,喘不过气来。
最后,聂云意跟她说,让她明天去一趟展馆,他想跟她认真地谈一谈。那口吻,充满了祈求和凄楚。
宋知南许久没有回答,那头绝望地挂断电话。
她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心里戚戚然。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表象之下其实都隐藏着另一番真相,但是对于聂云意而言,她忽地就觉得有些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