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阿宝问三儿:“你打算怎么办?姓金的应该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吧!”三儿答道:“这次要不是我姐求情,我估计很难活着回来。不过他这东西愿意放我回来,估计就是想让我回店里给大家提个醒,好让他今后更加肆无忌惮地欺负我们。”三儿恨恨地说道。果然第二天,姓金的带着一队人马过来,趾高气昂地坐在大堂的太师椅上,掌柜的卑躬屈膝地为他端茶倒水。“蒋老板,我吃你家干子也是吃了不少年了吧。”姓金的吹着浮在茶杯上的茶叶,慢悠悠地说道。掌柜的忙点头说:“是是是。”姓金的瞥了掌柜一眼,说:“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我想盘了这家店。价钱嘛,好商量,你自己说。”掌柜急了,忙说:“金先生,您也知道这店是我祖上辛苦经营,才传到我手上的,向来没有盘给别人的道理。您突然这样,真的让我左右为难啊!”姓金的站了起来,拍拍衣服说道:“这么说,你蒋老板是不给我金某人面子喽!?”姓金的手一挥,随从们立马将店铺紧紧包围。掌柜慌了神,说道:“金老板,您别急,别急。有话好好商量嘛。”姓金的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掌柜的让他继续坐着商量。
躲在后院的伙计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仔细凝听着前面的动静。阿宝和三儿都十分揪心,尤其是三儿,攥紧拳头咯咯咯地作响。阿宝当然注意到三儿的异样,生怕他冲到大堂,和姓金的硬碰硬,因此,阿宝既要听着前面,又要顾着后面。
掌柜问道:“不知道金老板您具体想怎么盘呢?”姓金的说道:“这店啊,还是由蒋老板您经营,但是这收益啊,我七,你三。”掌柜无奈地说道:“金老板,那店里伙计的工钱是您给还是……?”不等掌柜讲完,姓金的就打断了掌柜的话,不耐烦地说道:“废话,当然是从你那出!我给你几分颜色,你还真要开染坊啊?”掌柜浑身瘫软,有种晕眩的感觉,勉强支撑着问道:“敢问金老板为何对我如此苦苦相逼?蒋某真的不明白哪里得罪了您。”姓金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得罪?你不是得罪我,你是自己作孽!”姓金的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白纸,扔给掌柜看。掌柜用颤抖的双手抚平白纸,上面的字字字让他触目惊心。“敢问金老板为何给我看这个?”掌柜用几近颤抖的声音问道。姓金的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说实话,这档子破事我是不想管的,要不是看在从小爱吃你家干子的份上,我真他妈的可以立马提着你的狗头去见镇长。”掌柜环顾了一下四周,悲怆地说道:“只要您愿意帮我保守秘密,你说的条件我都答应。”姓金的大笑,拍拍掌柜说道:“蒋老板,这才像生意人嘛!你我之间干嘛那么多拘束,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说完便把事先写好的契约拿了出来。掌柜苦笑着按下了手印,姓金的随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店铺。
伙计们从后院跑到大堂,围着掌柜着急得手足无措。三儿忿忿不平地问道:“老板,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居然这么容易就和那畜生签了契约?”大伙也跟着问道。掌柜看了看众人,站起来鞠了个躬,“我蒋某人对不住大家,从今以后可要和我吃苦了。愿意继续跟着我,我自然感激。愿意找其他出路的,我也不会苛责。”“老板您这是什么话,再苦再难,我们也愿意跟着你”阿宝忙回应道,其他伙计也应和道。掌柜看着如此忠心的伙计们,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流着泪说:“是我连累了大家,辛辛苦苦跟着我这么些年,结果却这么……”大伙忙将掌柜扶到座椅上,掌柜擦擦泪说道:“实不相瞒,小儿前些年加入了共产党。一开始我也是一万个不放心,可他反复跟我强调这是一只有纪律有组织,带领人们走上幸福生活的革命队伍。反正我是受够了这么些年的兵荒马乱,我也相信他毕竟读的书多,见识比我们广。他常年不在家,偶尔通次书信。每次我都会小心保管好他的信件,可是没想到还是弄丢了一张。”阿宝听到这里,心里不是滋味,忙说道:“老板,是我的错。我那天夜里捡到一张纸,没想那么多就丢了。估计是给什么人拾去,看到是在我们蒋记门口,就……”掌柜说道:“你别自责,这件事迟早都是会发生的。我时刻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心疼着祖上的基业就这样毁在我手里了。”三儿忙说:“老板,只要人活一口气,我们就还有希望。我们乡下遭的难可多了去了,可我们还不是照样活的好好的。日子苦点没关系,就是人的精神不能垮下。我相信小少爷他做的事情一定是能让我们这些穷苦人家过上好日子的。”掌柜同意地点点头,说道:“之前姓金的让你偷秘方,估计是料定了我不会交出秘方才出此下策的。然而,秘方根本没有什么文字记载,都是记在这里。”掌柜指了指心。
就这样,在姓金的逼迫压榨下,蒋记茶干在大伙的咬牙坚持下,勉强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春秋,直到1949年秋天的傍晚,大伙又是围在一起吃饭。远处传来一阵阵步伐整齐的脚步声,阿宝和三儿心里又揪了起来,然而掌柜却放下饭碗,急急地跑到门口观望着。“是他!是他!我儿回来啦!”掌柜激动地连声说叨着,大伙立马放下饭碗,都奔到大门口看着。只见一群训练有素,意气风发的军人正迈着整齐的步伐缓缓走来。有眼尖的认出走在最前头的那个清瘦文雅、戴着眼镜的小伙子就是掌柜的儿子。街坊领居们都打开了大门,兴奋地欢呼着。掌柜默默地流下了眼泪,一回头发现大伙都杵在身后头,“傻小子们,我们胜利啦!”掌柜激动地喊道。大伙都高兴地欢呼雀跃。
第二天大家得知,姓金的被解放军带走了,这个万恶不赦的老滑头终于得到了惩罚,掌柜又重新掌管了蒋记茶干。大家在高兴的时候,阿宝发现了三儿脸上隐隐的担忧,边问道:“怎么了?”三儿答道:“我担心我姐。”正在这时,掌柜的儿子回来了。掌柜和儿子谈了好久的话,最后掌柜宣布蒋记茶干将分给大伙合伙经营。“这些年月,大伙跟着我受了不少苦,吃了不少罪。蒋记这块招牌已经不仅仅属于我们蒋家,它属于店里为它辛苦操劳的伙计们,当然还有镇上那些爱吃我们蒋家香干的人们。”大伙听到这个消息当然很高兴,不过很快脸上又愁云密布。掌柜很快看出了大家脸上的异样,说道:“我知道大家这些年也没什么积蓄,所以入股的钱可以先赊着,等到店里生意好的时候,大伙有多少填多少,量力而行,不限期限。你们看行不行?”大家都拍手称赞。只有三儿鼓起勇气走到掌柜儿子跟前,说道:“少爷,我能想您打听下我姐张秀苗吗?”掌柜儿子愣了愣,说道:“请不要用‘少爷’这个词,我们都是平等的。你叫我‘蒋兴业’就行。刚才你问的那个张秀苗,她是不是金家的?”三儿点点头,说道:“是的,她是个苦命的人,是被姓金的那家伙强占去的,少…蒋长官您一定要帮帮我姐。”“你说的情况我知道了,我回头一定向组织反映,你请放心吧。”掌柜儿子肯定地回答道。
很快,三儿的二姐又重新回到乡下务农,三儿和阿宝愿意继续留在蒋记干活,当然,他们也入了股。阿宝和三儿也会在空闲的时候回乡下帮忙做做农活,日子总之是过得蒸蒸日上。这一年清明,阿宝带着媳妇秀苗来到了父亲的坟头,磕了几个响头,供上蒋记的茶干,哭着说:“爹,我出息了!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