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说黑就黑了。
下这么大雪,我借块塑料布你顶着,鬼遇见你,也不会认识。老鸭头说。姚玉凤感到这主意不错,满意地看了他一眼。老鸭头将烟蒂一丢,用脚踩灭,出去了。塑料布在鸭圈里。
外面大朵大朵的雪团纷纷坠落着。大白鹅匍匐在草窝中,蜷着脖子,一副安然的神态。姚玉凤看它,它也亮着小眼睛看她。它的目光很亮,仿佛什么东西都能看透般。姚玉凤有意狠狠瞪了它一眼,它竟如懂了她眼神的意思,从窝里下来了。来到她床前将脖子伸得长长的,姚玉凤当它要啄自己,吓得警惕起来,可它却用嘴对床头啄啄,小眼睛仿佛在告诉她这里面有东西。她伸手朝它啄的地方一摸,有个小收音机,心想这家伙通人性呢。高兴地将收音机拿在手中,打开了。收音机里传出吱吱啦啦的杂音,收了好一会,才传出《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声。
老鸭头将塑料布拿来了。姚玉凤感激地对他笑笑,慢慢地起来坐在床边上。老鸭头替她将塑料布系好,叮嘱道,别弄丢了,以后记得还我。姚玉凤瞧自己被塑料布包裹得如个大粽子,嗯了下,然后一脸认真地对他说,我的事,你千万不能说。老鸭头一脸严肃地点了下头,挥挥手示意快走。姚玉凤拄着棍子迈开步子走了。鸭棚内地势较低,抬腿迈门槛时,她身子失控地晃了下,一阵疼痛忽然朝她袭来。她忙退了回来,捂住疼痛的肚子。见肚子的疼痛越发厉害了,扶着门框皱着眉头不停地喘粗气。老鸭头瞧她痛苦异常,连连问怎么啦?姚玉凤捂着肚子直说疼,想蹲下来。老鸭头伸手搀住她,将她扶到床边,把塑料布解掉,让她重新回到床边,对她说,再歇歇吧。
姚玉凤在心里对自己说,是得歇歇,不然半路晕倒了,这漫天大雪,冻死了也不会有人晓得。离开鸭棚的念头虽然强烈地支配着她,可肚子越疼越厉害,叫她实在无奈。老鸭头出去将鸭圈拾掇好,回来阴着脸对她说,看来,你今晚得住这了。划根火柴将灯点亮了。
哪怕半夜,我也走。姚玉凤坚定地答道。因为按她的盘算,要是今晚不走,张小燕说不定明天就会回家,她就算赶去了,也找不到人。她下床了,但一挪动步子,肚子疼得令她直不起腰,就又倒在床上嗯噢嗯噢地呻吟……
老鸭头瞧她这副苦不堪言的样子,焦急得一会跑到鸭圈看看,一会又在她面前团团转,眉头紧锁,嘴里不停地啧啧着,因为他担心姚玉凤万一在这生孩子咋办?他担忧,姚玉凤更担忧,自己真要在鸭棚里早产了,可一点准备也没有。
老鸭头见她哎哟哎哟一声接一声地哀叫,问她,我到连里喊人,送你去卫生队,可好?
姚玉凤忽然冲他号叫道,你干脆拿刀宰了我。
老鸭头对她粗着嗓音嚷嚷道,可你不能在我这生啊?!
姚玉凤马上抵道,我又没说在你这生。
老鸭头问她到底想到哪去?
姚玉凤这才将想法告诉了他。
重重地叹口气,老鸭头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挠挠头皮,对姚玉凤说,你把同学的名字告诉我,我这就去找,叫她来接你。
姚玉凤对他说了张小燕在什么地方。
老鸭头将那块塑料布往身上一披,系好,正准备走,见姚玉凤哎哟哎哟叫唤得更厉害了,瞅着她那痛苦的惨状,心想自己还是不能走,走了,她真要生孩子了咋办?人命关天啊,不能走。他又将披好的塑料布解开,搭在绳子上。后面大湖刮来的寒风使棚内格外寒冷。为了增加屋内的暖和,他在墙角生了堆火,干树蔸是他专门为过冬准备的。大白鹅蹲在火堆旁,如个孩子般烤着火。烤着烤着,它将头插进翅膀里睡觉了。
一阵疼痛过去,姚玉凤心里好受了点,不哀叫了。
老鸭头忽然对她说,我猜这孩子是刘大军的。姚玉凤用眼神问他是怎么晓得的?老鸭头呵呵一笑道,上午到食堂打饭,我看见大胡在食堂吃饭,有说有笑的,你如果同他在谈,你不见了,他肯定会到处找。顿了顿,他一指姚玉凤道,连队男知青只有刘大军走了,你和他是一个城市的知青。姚玉凤仍不吱声。老鸭头气恼地对她说,事已至此,你还不告诉我实话,我送你走。说罢就动手拉姚玉凤起来。姚玉凤顿时哭着对他说,你说对了,是他的,他回城后就再没同我联系了,他当兵去了。老鸭头宛如获得了谜底般,说了声,原来如此。转身去了灶台,将锅中添满水,用火柴点燃了塞在灶门口的干草,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