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大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把式,割起麦子来一个顶俩,不用起早贪黑,一天能收8分地。陈瘫巴家的第一块地,满打满算也就5分,苏老大却磨了两次镰刀,直忙到太阳落山才告完活。擦擦汗,抬眼正往村口张望,身后冷不丁传来了一阵冷嘲热讽:“苏老大,在等人吧?我要是你,就死了那念头。”
单听动静,不用回头,苏老大就知道是同乡冯二疤。冯二疤也是在麦收时节来的栖鸦堡,但不做麦客,是替人看麦场防偷盗的刀客,类似于旧年月的镖客。这家伙自幼好武,有一回着了魔,垒起一摞青砖非要练铁头功,一头撞去,“咚”,结果砖没碎,脑门先遭了殃,落下了两道长疤瘌。及至长大成人,苏老大做了麦客,靠一把钢口极好的镰刀赚钱养家;张嘴闭嘴江湖规矩的冯二疤则做起了刀客。刀客无刀,耍的是一根粗有盈把的齐眉棍,挑、刺、劈、撩、扫,棍打一大片,倒也虎虎生风,颇具气势。
“冯二疤,你别狗带嚼子,胡勒——”
“我胡没胡勒,你心里清楚。”冯二疤硬邦邦打断了苏老大的话,“那小媳妇的模样是不赖,不光你,谁看都眼馋。可你别忘了,这是在栖鸦堡。你是我捎信叫来的,我可不想捧着你的骨灰罐回去!”
栖鸦堡的雇主给麦客的工钱高,确实是冯二疤给苏老大传的话。至于栖鸦堡这地名的来头,苏老大也有耳闻。据传在清朝时候,此地盘踞着数百土匪,以山壑和饮马河做屏障,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官府动怒,调兵进剿,杀得尸横遍野。因这帮恶匪太过可恨,没人愿给他们收尸,最终引来了大批乌鸦,啄食得只剩满山白骨。从此,这儿也便有了名字:栖鸦堡。冯二疤的话中之意很简单:山高皇帝远,打死你没人管。你要不想喂乌鸦,那就离巧枝远点。再者,我是刀客,刀客就要讲江湖规矩:收人钱财,保人平安。而另一个事实是,昨夜,趁陈瘫巴睡死过去,巧枝偷偷走进东厢房,呜呜哭诉起了自己的身世。她爹死得早,娘又带她改了嫁。说来不幸,去年冬天,娘也去世了。继父好赌,就把她嫁给了陈瘫巴。明面是嫁,其实就是卖。陈瘫巴觉得买亏了,又怕她跑,天天非打即骂,没轻没重地折腾她。苏老大越听越生气,就动了带巧枝远走高飞的念头,并约好日落时分在麦地碰头。
眼下,见冯二疤跳出来捣乱,苏老大也瞪了眼:“去你的狗屁规矩,巧枝是陈瘫巴花钱买来的!”
“就这穷山沟,有几个娶媳妇不花钱买?”冯二疤抱膀回道,“明人不做暗事。实话跟你说吧,他们雇我,不只看麦场,还看人。你俩那点事瞒不了我,我已给陈瘫巴递过话了,让他看紧点媳妇。”
“你脑袋进屎了吧?你会害死巧枝的!”苏老大忿忿骂完,拎起镰刀拔腿就走。走着走着,冯二疤的怪动静又传了来:“这女人就是山里的野蘑菇,长得越好看,毒性越大。我倒担心,她会害死你!”
纯属胡扯。我要带她跳出火坑,逃出栖鸦堡,她怎会恩将仇报害我?苏老大在心里说。可让他怎么都没想到,当夜,冯二疤的话竟然成了真——
巧枝和陈瘫巴,还有房前屋后的邻居陈老蔫、陈大板牙等苏老大给收过麦子的村民,像极了一只只毒蜘蛛,早就合伙布下了一张迷魂网,专等他来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