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乳

 
天乳
2021-01-24 15:09:26 /故事大全

赵应

蓉城丁老爷,陈腐家规命束乳;海归俊少爷,开明思想抗遗老。

小姐觉醒,反抗弊习;政令通达,解放女性。

焚烧礼教,野鸳鸯追求幸福;冲破樊篱,有情人奔向新生!

封建家风

1924年,蓉城。

清晨,浣花溪旁的丁家大院。一缕阳光透过粉红的窗帘,如柔柔的梦影浸进房内,烛台上的蜡烛已烧尽,滴下一点点,一丝丝烛痕。几件红红绿绿的丝缎衣裤挂在床边的座椅上。一条白绸绫缎的束胸帕从床边拖在地上,像一道白光把地面分开,又像一条蛇在蠕动。

丁家小姐丁香躺在床上,懒懒地翻了个身,伸了一下腰,用手抱住浅黄色的绸缎被子,露出了鲜嫩的粉腿。她眨了眨惺忪的眼睛,浓密的睫毛像扇子一样上下扇动了几下。天已亮了,她却不愿起床,闭上眼睛半睡半醒地仰躺着,轻轻地呼吸,伸展着全身,觉得是那么自在、自由,慢慢地感到体内有一种涌动,好像深海底泛起的潮汐。她胸脯上下起伏着,双手轻轻伸入胸前的红肚兜,握住她那对丁香乳,感到软软滑滑。最近她感觉自己的乳房长大了许多,似蒸熟得开绽的馒头,如含苞待放的花蕾在自由地呼吸……

丁府的大厅里走出佣人王妈和金桂。

王妈道:“金桂,天大亮了,小姐还没起床?”

金桂道:“没有,她最近总睡懒觉。”

王妈道:“她不守规矩,要被老爷骂的。”说着便穿过花园走廊,来到丁香的闺房门前。

王妈给金桂递了个眼色,金桂伸出手在门上轻轻地敲了几下,里边没有动静。金桂又用力敲了几下,轻声地说:“小姐,小姐,起床了!”

“哎呀……敲啥嘛……把我吵醒了。”丁香在床上懒懒地翻了下身,抬起头不情愿地对门外说了一声,把被子蒙在头上。

王妈大声道:“快起来,老爷有事找你,不然老爷又要生气了。”

丁香穿着短裤和肚兜,起身跑上前去把门打开,王妈和金桂走进门来,看了看椅子上的白绸缎束胸帕,上前拿起,和金桂扯得长长的,将白绸缎在空中抖动了几下,示意要丁香束胸。丁香只好脱掉肚兜,裸露着上身,一见这白绸缎束胸帕,仿佛见到一条白蛇蠕动,张口要吃掉她。丁香吓得用双手护住双乳,退了几步。

王妈严正地说:“快点儿,把胸束好。”

丁香颤抖的双手护着双乳不肯松开,身子缩得更紧,王妈走上前,恶狠狠地瞪着丁香。丁香不情愿地松开双手,金桂把束胸帕扯到丁香胸前,一头贴紧丁香的胸部,压着双乳。丁香慢慢转动身体,一圈又一圈地开始裹胸。隨着束胸帕的裹紧,丁香呼吸越来越吃力,满脸痛楚。裹完胸,丁香洗漱后跟随王妈和金桂一前一后穿过走廊,向大厅走去。

王妈对金桂道:“你去大妈屋里看看,她病得厉害,昨天都没吃饭。”

金桂答应一声,转身向后院走去。

丁老爷穿着一身白绸汗衫,已吃完了早饭,拿着一根白铜水烟杆,坐在茶几旁的太师椅上吸烟,三姨太在旁端茶递烟伺候着。

丁香和王妈从大厅跨进屋里,丁香赶紧问安。

丁老爷抬头看了丁香一眼,死鱼般的眼睛盯着丁香的胸脯,没说话。

丁香来到桌前,桌上摆放着玉米稀饭、小笼包子和几样菜。丁香坐下来吃了几口就不想吃了,刚站起来要走,只听丁老爷道:“丁香,过来。”

丁香来到丁老爷身边。丁老爷站了起来,左右看了一下丁香的胸部,道:“王妈,丁香胸部怎么那么大,没有裹紧吗?”

王妈道:“回老爷,小姐束了胸的,每次都是我亲自动手,束得紧绷绷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小姐如今十七八岁,乳房正发育……”

丁老爷又吸了一口烟,吞下后从鼻孔喷涌出来,看了丁香一眼,意味深长地对丁香说道:“女人家应一痕雪脯,含而不露。你知道为什么给你取名丁香吗?”

丁香低头不语。丁老爷对三姨太说:“三姨太,你说说看。”

三姨太道:“好的胸乳是小乳,古人称丁香乳,所以才为你取名丁香。”

丁老爷又对三太姨说:“为什么要小乳?”

三姨太如背书一样:“立身端正、乳大则淫;男女异群、不听淫音……”

丁老爷道:“丁香的妈就是在乡间无管教,乳大无约束,才引来大祸。好在她有觉悟,以死来保全了贞节。王妈,从今往后,你要把丁香的胸束好。”

“是,老爷。”王妈看了丁香一眼,丁香痛楚地咬着嘴唇。

丁老爷道:“丁香,《列女传》读完了吗?”

“正在读,快读完了。”

“很好,女人要耳不闻淫声,目不睹邪色。生死事小,守节事大。”

金桂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对丁老爷道:“老爷,大妈她……”

丁老爷道:“何事慌里慌张?”

金桂道:“大妈快不行了!”

丁老爷把手中的纸捻吹燃,毫无反应。

三姨太道:“她那乳疮病拖了两三年,吃的都是中药,不见效,老爷,是不是找个西医看一看?”

丁老爷瞪了三姨太一眼,道:“荒唐!西医要动手,这女人的乳房哪有给别的男人随便摸之理?”

三姨太鼓起勇气道:“那不医,会要命的呀!”

丁老爷怒道:“守住贞节,虽死犹荣!”

“那我去看看。”三姨太转身便走。

三姨太和丁香、金桂匆匆来到大妈房中。只见大妈躺在床上,面如土色,床边放着一碗中药。

三姨太走到床前,问:“大姐,你还好吧?”

大妈微闭眼睛,没有反应。

三姨太问旁边的女佣人:“大妈吃饭了吗?”

佣人道:“没有,昨天开始就滴水不进了。”

三姨太端起小桌上的药碗,用调羹舀了点药往大妈嘴里喂,只见大妈轻轻摇了摇头。

三姨太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对大妈说:“大姐,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只见大妈嘴巴在动,但听不见声音。三姨太忙俯下身子听了听,直起腰来,对大家说:“大妈在叫她干儿子石重阳的名字。”

金桂忙道:“前几天已经给在日本的少爷发了电报,估计他再过几天就回来了。”

又见大妈侧过脸,目光盯着丁香,丁香忙上前俯下身子,问:“大妈,您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大妈嘴唇动了动,丁香听了一下,心头一震,说:“大妈叫我们不要束胸了!”

大妈说完闭上了眼睛,两手撒开,身子慢慢僵硬了。

三姨太忙叫道:“金桂,快去叫人!”

金桂跑到丁老爷屋里,丁老爷在窗前喂笼子里的画眉,王妈在旁边伺候着。金桂道:“老爷,大妈怕是不行了,三姨太叫我来叫王妈赶紧去看看!”

丁老爷用右手拈起左手小盅里的鸟食喂到笼子里,不予理会。

金桂和王妈急急忙忙跑进大妈房内,佣人徐三更也跟着跑了进来。王妈来到大妈床前,用手翻开大妈眼皮看了看,见瞳孔已放大,又把花瓶内的鸡毛帚取了出来,扯了一根细茸茸的鸡毛,放在大妈鼻前。

王妈道:“大家来看看。”

大家聚拢,伸头一看,鸡毛纹丝不动。

王妈道:“大妈已仙逝了,三更,快拿竹竿在房顶上戳个洞,让她的魂魄从洞里飞天。”

徐三更拿来一根长竹竿,在屋顶瓦上戳了个洞,民间叫“出煞”。

王妈又叫徐三更拿来一块门板,说死者一断气,就要立即从床上抬下放在另外的木板上,据说死在床上,死后背床等于受刑,还有床上的帐子罩着,魂魄被网住了,飞不出去。

王妈有经验,什么烧落气钱、放落气炮、点引魂香、换寿衣、穿孝服、报丧、设灵堂、念经超度等,一切听她的。

在场人号啕大哭!大妈也是在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开始束胸的女子,嫁到丁家后,也遵丁老爷的家训束胸,因长期束胸,乳头已经被压得凹陷下去了,最终得了乳疮,丁老爷不肯给她医治,郁郁而终。

丁老爷正坐在太师椅上品茶,突听外面落气鞭炮响起,抬头看门外,一股黑烟绕梁而进,似冤魂不散。金桂急匆匆从走廊跑进屋来,哭诉着说:“老爷,大妈走了!”

丁老爷吸了一口气,漫不经心地说:“大妈为贞节表率,虽死犹荣。”

金桂回大妈屋里,家人已着孝服。徐三更点燃了引魂香,在一个铁盆前和三姨太、丁香烧落气钱。王妈趁大妈身体未全僵硬,给她穿寿衣。

这时,为大妈换寿衣的王妈,从大妈身上抛出个东西来,丢在了地上。大家一看,是一团血淋淋的布条。三姨太看了看,抓住一头提了起来。

“这是束胸帕。”丁香和金桂认了出来,吓得后退两步。

三姨太哭道:“你们看,这血肉模糊的束胸帕,如毒蛇一样缠绕了大妈几十年,吃尽了她的血肉,活活把她缠死了。”

这血迹斑斑的束胸帕,让大家心惊胆战!

三姨太叫道:“金桂,把李管家叫来。”

金桂走出门张望了一下,大声喊:“李管家……李管家……”

“来了!”随着一声鸭公声音,一身清朝宫廷太监装的李管家正从走廊过来,走进屋里,男不男女不女的声音问,“三姨太,有何吩咐?”

“大妈仙逝,你赶快去电报局,给在日本的重阳发电报:母亲病逝,速回吊唁。”

李管家点点头,转身走出大门,身后一片恸哭的声音,从丁府内传出。

石重阳是丁老爷和大妈的养子,因为大妈嫁到丁家后没有生育,丁老爷便过继了自己妹妹的儿子石重阳为干兒子。

启蒙种子

第二天,在通往丁府的石板道上,一辆人力车拉着一个穿着民国学生装的时髦年轻人,向丁府飞跑而来。到了丁府大门口,石重阳从车上提下大皮箱,向车夫付了车费。

石重阳接到养母病危的电报后,就日夜兼程回家。徐三更见大少爷回来,忙迎了上去,对内喊道:“大少爷回来了!大少爷回来了!”

石重阳直接来到母亲灵堂。丁香披孝正在灵堂烧纸钱,见他回来了,丁香哭道:“重阳哥!”叫完更是哭得凶了。石重阳几步上前趴在棺上号啕大哭,徐三更和下人忙把棺盖移开,石重阳看见母亲静静地躺在棺中,胸前还有血渍。

“妈啊!”石重阳大声呼叫母亲,不能自控。大家忙把他扶开。王妈随即叫徐三更二人盖严棺盖,斗拢榫头,算是“闭殓”,生者再也见不到死者了。

丁香给石重阳递上三根点燃的香,石重阳拜后插入香炉,边烧纸钱边流泪,半晌才抬起头问丁香道:“上一封电报说病重,怎么这么快就死了?我妈是咋个死的?”

“病死的。”丁香丢了一张纸钱在盆里,火光一闪就没了。

石重阳用手把一沓纸钱打散,扯了几张丢进火盆,问:“什么病?”

“乳疮。”丁香随口而出。

“医治了吗?”

“吃了中药。”丁香又丢了一张纸钱在盆里。

“找西医检查治疗了吗?”

“没有。”

“为什么?”石重阳语气开始激动,两眼直盯着丁香。

丁香胆怯地说:“老爷说,女人之乳,不能随意示以外人,有伤风化……”

“什么?”石重阳忽然大叫一声站了起来,十分气愤地说,“人命关天,有伤什么风化?”他把手中的纸钱摔进盆里,火星四溅。抬头看见遗像两边挽联“贞节表率,虽死犹荣”,两步上前“哗”的一声撕了下来,抓起挽联向丁老爷屋里跑去。

“重阳哥!”丁香叫了一声,追了上去。

丁家堂屋内,丁老爷侧躺在春椅上,手中拿着一本书在翻。石重阳从屋外冲了进来,来到丁老爷面前,怒不可遏地道:“父亲,我妈是怎么死的?”

丁老爷见状,怒道:“怎么死的,总不会是我害死的吧?”

石重阳上前一步把手中的挽联摔在地上,用手指着丁老爷,道:“就是你害死的,就是你害死了我妈!”

“啪”的一声,丁老爷拍案而起道:“你胡说,你妈明明是生疮死的,如何怪到我的头上?”

石重阳怒问:“我问你,我妈裹了几十年的胸,得了乳疮,为什么你不让她去医院看病?我妈就是被你活活拖死的!”

丁老爷怒道:“一个女人,贞节为大,这是几千年來的古训。”

石重阳道:“几千年来的封建社会已经被推翻了,现在是民国了,我们家里还发生这样的悲剧。”

丁老爷道:“改朝换代我不管,可这家法还在!”

石重阳怒道:“现在是民主时代了,就是要革一切旧传统的命。”

丁老爷气急败坏,“哗”的一声把桌上的茶具扫向地上,骂道:“革命!革命!简直无法无天了,老子供你去东洋读书,你回来革老子的命,乱套了!”

“不是乱套了,我是在挽救这个家。”石重阳用手指着三姨太和丁香说,“你看三妈、丁香、金桂都裹着胸,特别是丁香,正是发育时期,乳房应自由生长。丁香、三妈,你们赶快把束胸帕丢掉,不然就要步我妈的后尘了!”

丁香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丁老爷气得浑身颤抖,用手指着石重阳骂道:“逆子!一派胡言!一派胡言!”说完昏厥过去。

“老爷!老爷!”众人惊呼,上前扶着丁老爷坐在太师椅上,王妈用手从上到下按摩着老爷的胸口,老爷才回过神来,鼓起眼睛瞪着儿子。王妈用眼神示意石重阳离开。

石重阳气愤而去,搬到外边他姑妈,也就是他亲生母亲留下的老房子里去住了。

小姐觉醒

办完丧事,丁府又恢复了平静。

这天,丁香出来探视石重阳。在花园里,丁香、石重阳围在一张石桌边,一起赏花品茶。丁香拿起一杯茶递给石重阳道:“重阳哥,来一杯。”

“多谢。”石重阳把书放在石桌上,双手接过丁香送来的茶。丁香低头一看桌上的书,原来是一本绘画教材,一个少女赤裸站着,挺胸翘臀,双手举起一陶罐水从头淋下,发如瀑布,肌肤如凝脂。丁香双目凝视着,胸脯起伏,心跳加快。

石重阳转头发现丁香在看这本裸体画报,见丁香两颊热红,忙解释道:“啊,这是学校发的书。”

丁香看了石重阳一眼,疑惑地问:“什么学校发这种书?”

石重阳解释道:“丁香,我去日本学的是西洋绘画,也叫油画。这是教材,你翻来看吧。”石重阳说着把画册拿起来,递给丁香。

丁香拿起画册慢慢地翻,发现里面全是人的裸体,女人的乳房、大腿、屁股,男人满是肌肉的躯体……她目瞪口呆,看着看着心在发跳,脸在发烧。

“这都是照真人画的?”丁香看了石重阳一眼,不好意思地问。

“全是真人,按要求摆姿势,调配好灯光,大家围着画的。”石重阳解释道。

丁香低下头用手背捂着嘴,浅笑道:“这些人真是不怕羞!”

石重阳道:“不,这些人叫人体模特,在外国是一种崇高的职业。”

丁香侧过头来问:“为什么要画裸体女人呢?”

石重阳道:“中国和外国艺术创作不一样,中国人艺术创作的灵感来源于大自然,讲究道法自然,讲究天人合一。外国人艺术创作的灵感来源于人本身,特别是女人,女人的身体有着无与伦比的美,能激发艺术家的冲动、想象、激情。”

“啊,是这样。”丁香似懂非懂,听得痴迷,“这些画好像都在着重画女性的……乳房。”

石重阳笑道:“你倒是很有天赋,一看就通。西方的妇女解放运动,起源于文艺复兴。达芬奇、米开朗基罗、拉菲尔和提香在画布上激情讴歌乳房,他们在画布上涂抹着女人的胸部,为世界打开了‘第二性征美学的康庄大道,最终演变成了声势浩大的肉身解放运动。”

丁香翻到一个女人挺着胸膛高举火炬,带领战士们战斗的画问:“这张画是什么意思?”

石重阳道:“这是收藏于法国北部卢浮宫朗斯分馆的世界级名画《自由引导人民》,是法国浪漫主义绘画杰出代表德拉克洛瓦的作品。画中的露胸女子被称为自由女神的象征,她手上的火焰点燃了人类为自由而战斗的强烈欲望。”

“这女人的身子真美。”丁香感叹。

石重阳道:“丁香,你正青春,这样美,身材这样好,如果画出来一定会让人惊叹。”

丁香委屈地说:“可是我还在裹胸呢。”

石重阳两眼严肃地看着丁香,道:“丁香,从今天起,你千万不要再用束胸帕了,它是缠绕你的一条毒蛇。”

“毒蛇!”丁香心里一阵恐惧,“我……我怕……”

“怕什么?”

“怕老爷他……”

石重阳道:“不要害怕,你想想你大妈是怎么死的,她就是这种封建恶习的牺牲品。你想想你妈是怎样死的,她还不是为了追求自由的爱情!”

丁香陷入了沉思……

丁香的母亲叫秋扇,是成都有名的四川清音艺人,被丁老爷看中,强行娶为二姨太,一年后生下女儿丁香。秋扇和原来一起卖艺的师兄苏三弦偷情,被发现后,为保丁家名声,丁老爷令秋扇自尽,视为被人奸污,苏三弦被沉河,以端风俗……

“丁香,你看天上的鹰……”石重阳用手指向天空,打破了丁香的思绪。

丁香抬头望去,一只鹰在高空飞翔,向着阳光似箭飞去。丁香半眯着眼睛,甜甜地笑了。

夜晚回家,丁香慢慢地把外衣脱了,露出束胸帕,金桂伸手拉着束胸帕的一头,丁香旋转着把束胸帕一层一层解开,如蚕茧脱壳,如花蕾初开,乳房一下弹了出来。丁香胸部一挺,呼了一口大气,感到一种畅快、自由。

丁香害羞地盯了金桂一眼,金桂识趣地退下。丁香裸露着上身来到穿衣镜前照起来,旋转着身子照了几下,不由自主地把下面的短裤也脱了。啊!她惊呆了,镜子里的自己裸体是那么美,身材修长而匀称,一头黑发下藏着一对高耸的乳房。

“丁香,你正青春,这样美,身材这样好,如果画出来一定会让人惊叹。”石重阳的话在她耳畔响起。

丁香陷入了沉思,大妈临死的惨状也让她无比恐惧,她想了想,决定为了自己,抗争一回!

蓉城妇女协会是“天乳运动”的中坚力量,蓉城中学的王娟老师是蓉城妇女协会的会长,石重阳是协会的顾问,他把丁香也介绍入会了。

今天王娟通知会员到树德中学一间教室开会。四五十个妇女、学生们陆陆续续地走进教室。待大家坐好后,王娟走上台去。她穿着一件浅蓝旗袍,用手推了一下眼镜,理了理短发说:“今天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听我们协会的顾问石重阳先生给我们演讲,题目是《论中国妇女解放》。现在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有请石重阳先生。”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只见一个穿一身黑西装,打着红色领带,头发蓬松,皮鞋油光,手头拿着本书的英俊年轻人,从教室外走了进来。

丁香看着石重阳,微微一笑,石重阳也向她点了点头。石重阳来到讲台,一脸严肃,他扫视了大家一下,道:“要讲中国妇女的解放,不得不谈到这本书。这本书叫《性史》,作者张竞生,是北京大学的教授,他在北大公然开课讲‘性学,倡导放乳、介绍性艺等等。张教授通过《性史》一书,从人的本能,全面地讲了妇女的解放。”

石重阳说完,把书放在桌上,接着说:“有的男女虽结合为夫妻,但不知性是什么。尤其是女子,怀恨难诉,诸病丛生。男因此不能尽欢,遂不免外遇,或嫖妓,或置妾,其他尚有许多罪恶,都因不知性学而起。所以我们这项公开的研究,即在希望把这些性的罪恶竭力铲除。特别是束胸对妇女之危害,希望得到众人警醒。乳房是女人最伟大的器官,每个人婴儿期要喝掉妈妈500斤乳汁,然而束胸却极大地危害着女性的乳房健康,导致女性生病甚至死亡。我是坚决反对女人束胸的,要解下裹在女性胸口上千年的那一抹白布。一定要抛弃掉这个反文明、不卫生、无美感的束胸帕!”

底下的学生听了,各个若有所思。

最后,石重阳说:“同学们,在美国的纽约有座自由女神像,她是自由的最高象征,而她的硕大胸部暗示着自由的来历,那就是奔放的情欲和身体,是人类发展的动力,女性应该为自己而努力一回!”

会场响起一阵激情的掌声。

王娟走上讲台,道:“前些日子,我们蓉城的‘天乳运动开始搞起来了。我们公开反对束胸帕,今天,我们研究一下,还可做些什么工作。”

丁香道:“我建议搞一次声势浩大的集会,扩大‘天乳运动的影响。”

另一会员道:“对,我们要讲演,要发传单,大张旗鼓地宣传。”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王娟道:“为了进一步宣传和推动‘天乳运动,我们妇女协会建议以蓉城妇女协会的名义,出一本刊物怎么样?”

“出刊物?好呀,我们要有自己的刊物。”大家十分拥护。

丁香问:“这个刊物叫什么名字呢?”

王娟道:“大家建议吧,一定要取一个既响亮又革命的名字。”

“妇女。”

“解放。”

大家议论开来。

王娟见丁香低着头思索着,不吭声,便问:“丁香,你的意思呢?”

丁香抬头,道:“我建议叫《觉醒》,因为我们大多数妇女,还有广大民众都没有觉醒,我们要用这刊物去唤醒民众。”

王娟道:“觉醒……丁香建议刊物名称叫‘觉醒,大家觉得怎么样?”

“觉醒很好,民众需要觉醒!”

“觉醒好!”

王娟道:“那我们的刊物就叫《觉醒》吧!”

夜深了,天际有几颗星星在闪烁。

在一间教室里,几个女人为出版刊物《觉醒》忙得不可开交。梅姐和周孃在油印,周孃站在梅姐身旁,梅姐一只手撑着印架,一只手握着油辊子,滚动一下翻起木架子,周孃用手翻起一张印好的纸。王娟戴个眼镜在看稿子,丁香在钢板上刻蜡纸。王娟拿着一本张竞生的《性史》走到丁香面前,道:“这本书很有进步意义。我在书上勾了的地方,你把它刻出来。”

“嗯!”丁香拿过书,把书中王娟勾了的地方折了一下,放在桌上。王娟回到桌边,拿起一本《良友画报》翻起来,发现一张中国素描,忙道:“你们过来,看一看这幅画做我们刊物的封面行不行?”

眾人一看,画的是一个女人戴着乳罩站在橱窗里,橱窗下面站着穿着中式长衫的老少二人,惊奇而陌生地望着橱窗里面的女人。

“这个好,这个好!”

“这是现代文明与传统的碰撞,这是中国妇女觉醒的标志。”

大家决定第一期用这幅图做《觉醒》刊物的封面。

蓉城妇女协会的几个女人,通过几天的积极工作,从收集材料,撰写文章,设计排版,到刻印装订等等一系列工作,也熬了几天夜,终于把刊物《觉醒》弄出来了。

王娟和丁香一同沿着小巷走回家去,二人边走边谈起来。

王娟道:“丁香,你进步很快,从一个深闺小姐,成长为走向社会、走向自由的妇女。”

丁香道:“还不是经常听王姐的教导,得到你的帮助。”

王娟道:“你家丁老爷思想解放了吗?”

丁香叹了口气,道:“他是个顽固不化的人,我都是背着他偷偷出来的。他还是个虐待狂,自己有病又要折磨三姨太。”

王娟道:“他完全是野兽,你得空劝劝三姨太,起来斗争。时代在变化,社会越来越进步,我们妇女要与世界共进。”

丁香一一答应了。

情窦初开

这天天气很好,石重阳带着丁香出门玩耍,叫了一辆黄包车,准备去宽窄巷子。

黄包车夫飞快地向前面奔去,一阵冷风吹来,丁香用手扯了扯被吹飞的衣角。石重阳转头问:“你冷吗?”丁香不回答,他伸出手搂住丁香的肩膀。丁香紧挨着石重阳的身体,慢慢地感到一股暖和的热流传进了她的身子。

车穿过街道,跑到了宽巷子口。二人下车,石重阳摸出身上的钱付了给车夫,便向巷子里走去。

他俩来到一家院落门口,抬头一看,一块木匾制成的门招牌,上书有黑底绿字的——宽坐。二人在庭中露天楠竹椅上坐下,一个穿着清朝服饰的瘦老头走来,上前问道:“二位可是品茶?”

石重阳道:“来两碗茉莉花茶。”

不一会儿,瘦老头端来两个盖碗,放在桌上,又转身去提来紫铜色的长嘴壶,抬下壶嘴往茶碗里一冲,一股清香幽幽扑鼻。瘦老头把茶碗分别移放在二人面前,说了声“请用”,转身就走了。

“丁香,你现在还束胸吗?”石重阳问。

“早就没有了。”丁香说着立起身子挺了挺胸,双乳把衣服撑起,圆滚滚的。

“太好了。”石重阳两眼直直地盯着丁香的胸部,兴奋而赞许,“你还在蓉城女子中学读书?”

“嗯,马上就要毕业了。”

“你毕业后,打算做什么呢?”

丁香低下头,道:“老爷说要给我找婆家,我自己很迷茫,不知道要做什么。”

石重阳看了丁香一眼,道:“你知道一个女人最需要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没想过。”丁香摇头说。

石重阳道:“那好,我给你讲个女人需要什么的故事吧。”

丁香睁大眼睛听着。

石重阳道:“在古英格兰,有个国王叫亚瑟。亚瑟在一次战争中被俘,本应被处死,但对方国王见他年轻乐观,十分欣赏,他要求亚瑟回答一个十分难的问题,答出来就可以得到自由。这个问题就是:‘女人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亚瑟开始向身边的每个人征求答案:公主、侍女……你猜猜答案是什么?”

丁香歪着头想了一下道:“女人想要许多钱?”

石重阳摇摇头。

丁香想了想:“女人想要很大的权力。”

石重阳又摇摇头,道:“都不是,结果没有一个人能给他满意的回答。有人告诉亚瑟,郊外的阴森城堡里住着一个老女巫,据说她无所不知,但要求离奇。期限马上就到了,亚瑟别无选择,只好去找女巫,女巫答应回答他的问题,但条件是,她要和亚瑟最亲近的朋友加温结婚。亚瑟看着女巫,她驼背、丑陋不堪、只有一颗牙齿,身上散发着臭水沟难闻的气味……而加温高大英俊、诚实善良,是最勇敢的武士。亚瑟说,‘不,我不能为了自由强迫我的朋友娶你这样的女人!否则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加温知道这个消息后,对亚瑟说,‘我愿意娶她,为了你和我们的国家……”

丁香急着问:“那后来呢?”

“婚礼上,女巫用手抓东西吃、打嗝,说脏话,令所有的人感到恶心,亚瑟也在极度痛苦中哭泣,加温却一如既往的谦和。新婚之夜,加温走进新房,然而一个从没见过面的绝世美女却躺在他的床上。女巫说,‘我在一天的时间里,一半是丑陋的女巫,一半是倾城的美女,加温,你想我什么时候变成美女呢?”

石重阳停顿下来,语气沉重地道:“选白天是女巫,夜晚是美女,因为老婆是自己的,不必爱慕虚荣;要是选白天是美女,可以得到别人羡慕的眼光,而晚上可以在外作乐,回到家一团漆黑,美丑都无所谓……”

丁香迫不及待地摇着石重阳,睁大眼睛催促:“加温怎么选的?”

石重阳道:“加温回答道,‘由你自己决定吧!女巫终于热泪盈眶地说,‘我选择白天夜晚都是美丽的女人,并且告诉你问题的答案:女人真正想要的,就是主宰自己的命运!”

“啊……”丁香张大嘴巴吸了一口气,她被这动人的故事感动,忍不住热泪盈眶……

天空下起了毛毛雨,雨水一滴一滴地从屋檐掉下。丁香呆呆地坐在细雨中。

“丁香,下雨了。”石重阳打断了丁香的思绪,“你去我住的地方避下雨吧!”

丁香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站了起来,用手理了理额发,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石重阳付了茶钱,二人出门在雨中小跑着,没跑多远就来到了石重阳住的地方。

这是一栋青砖小楼房,里面是一个小天井,天井中有一个大石缸,石缸上刻有荷花图案。露天处铺的石板,已生了青苔。沿着木楼梯,石重阳和丁香上了二楼。石重阳打开房门,丁香进去一看,一大间屋全成了画室,两个画架上立有未画完的画,墙上钉满了各种素描,桌台上放有几座立方体的石膏模型,还有一个外国人的石膏头像。调色盘摆在凳子上,各颜色调混在一起的颜料,几支笔放在画盘边。

丁香发现了屋角有一架钢琴,走了过去。

“嘿,还有一架钢琴。”

“这是姑妈留下的,丁香,你会弹吗?”

“會一点儿,在学校学了几天。”

“那你弹弹吧。”

丁香走过去坐了下来,打开琴盖弹了起来,但弹得很不熟练。

“我来弹一下。”石重阳坐下,抬手熟练地弹起来,音乐如行云飘动,如溪水叮咚,一股暖流缓缓地浸润着丁香的心田,一曲完毕。

“哇,重阳哥,你弹得真好。”

“从小姑妈教的。”

“你教教我吧。”

石重阳和丁香并坐在琴凳上,教她弹钢琴,他说:“弹钢琴的手指要自然弯曲,手指要有弧度,手心感觉握着一个鸡蛋。”他的手就覆盖在丁香的手上,一边弹琴,不时深情地望着她。他们挨得很近很近,她的身子几乎依偎在他怀里。

一曲终了,丁香轻轻地推开石重阳,站了起来,走到镜子旁边,照着镜子,用手拿起桌上的梳子理了理头发,两颊泛起红晕。

石重阳在她照镜子的一刹那,从后面把丁香的纤腰搂住,在丁香耳边怯怯地说:“丁香,我爱你。”

丁香浑身颤抖了一下,梳头的手停止了。他吻着她的耳垂和周边的秀发,慢慢地,她胸部开始上下起伏,梳子从手上掉了下来。他把她转过来,抱在怀里,轻轻地解开了丁香的衣扣,半个乳房从内衣中露出了,如害羞的月亮躲在薄云里。他把她抱上床,用身子压在她身上,她挣扎了几下,很快就温顺下来。

他解开丁香的衣服,看到她光滑丰盈的胴体,挺立的乳房,红樱桃似的乳头,他像一个饿坏了的婴儿那样急不可待地吮吸着。丁香轻轻地呻吟着,胸脯一会儿高耸,一会儿屏住呼吸。她抚摸着他的头、脸,如一根羽毛轻柔地飘了起来……

石重阳醒来时,发现丁香裸身抱着自己,他伸出手轻轻移开丁香放在自己胸前的手,小心推开丁香的身子,起床来。他回头看了一眼,惊讶地发现,一缕柔软的阳光从窗外射到床上,阳光下丁香的肌肤看上去像丝绸一样柔滑,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触摸,丁香粉面桃腮,白里透红,像蛋清一般细腻,仿佛吹弹可破。丁香的粉腿一只伸着一只弯曲,洁白如象牙,丰盈而性感。

石重阳呆呆地欣赏着,这睡美人图让石重阳如醉如痴,不觉怦然心动。石重阳赶紧搬来画板,用铅笔在白纸上勾起素描来……丁香慢慢翻了一下身,侧身而睡。这时,只见她玉背显出一条由上而下的沟,一条优美的弧线,这美人背和谐得如一片云。而丁香丰满的臀部明显地隆起,成为柔软的波状形,臀部下面弯入的曲线,圆浑而紧滑。白皙的肌肤如宝石般洁净迷人,灵巧的藕臂枕在头下,极其美丽。女人的身体激起了艺术家的激情,石重阳飞速画着。

不一会儿丁香醒来,她微微一笑,轻轻地睁开长长的睫毛,见石重阳在画自己,她抱着一件衣服走了过来,看了看纸上。

丁香道:“你在画我吗?”

石重阳道:“对,就是画的你,你看。”石重阳指着画板,“你看这曲线,这胴体,尤其是这上帝给你的乳房,太美了!”石重阳有些激动。

丁香问:“那这幅画叫什么名字呢?”

石重阳道:“你说呢?”

“叫《梦》吧。我现在仿佛在梦中,一个做梦的女人。重阳哥,我也想学画画,以后你教我!”

“好呀,以后我就教你画画,你这么有天赋,一定会创作出好作品的。”

丁香害羞地笑了。

裸女游行

八月秋风渐渐凉了起来,公园的大坝子里,前面的土台子上挂了一条用白纸写的大会标:“庆祝蓉城妇女协会成立。”台子对面有“中国妇女解放万岁”和“抛弃束胸帕”等标语。沙哑的喇叭放着“夜上海”的歌曲。坝子里陆陆续续已来了二三百妇女,有的穿着学生服、有的穿着旗袍、有几个妓女脸上涂满脂粉,花枝招展地站在台前一角。

丁香从公园的小道走来。今天她穿了一身学生装,浅蓝色的上衣,白色的长裙子。

集会开始了,这次“庆祝蓉城妇女协会成立大会”,主持人是王娟,她留着齐肩的短发,戴着一副近视眼镜,穿一身西式服装,黑色高跟鞋。她匆匆走上臺,用左手正了正眼镜,微微一笑,扫视了一下台下的人,对着麦克风捧起讲稿开始主持会议。

王娟道:“亲爱的妇女同胞们!今天在这里举行庆祝蓉城妇女协会成立大会。姐妹们!我们要掀起一个妇女解放的‘天乳运动。”

会场下面掀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所谓‘天乳运动,就是放开束缚在女性胸部上的那一抹白布,让女子乳房自由呼吸,自主生长。这个束胸帕跟缠小脚一样,是一个恶俗的东西,有损健康,我们要把它抛弃掉!”

台下口号声响起:

“妇女解放万岁!”

“抛弃束胸帕!”

王娟又说:“妇女解放是世界文明的大潮流,今天我们妇女同胞们在一起,就是要宣传文明思想,抗议封建不道德的习俗。让我们团结起来,向吃人的旧传统开战!”

台下一阵骚动。

只见一个中年女人匆匆走上台前,脱下衣服,哭诉道:“我裹胸三十多年,如今乳房全部烂了。”她把束胸帕慢慢解了下来,胸前血肉模糊,简直惨不忍睹。

又上来几个女人当场解下束胸帕丢在台角。女人们的哭声、骂声、口号声混在一起!

游行开始,女人们自觉排成四人一排的队伍,缓缓地向公园外移动。前面两个女人扯起一幅“妇女解放万岁”的横标。一群妇女手舞小旗浩浩荡荡地走出公园,行进在大街上。丁香也跟在其中。

王娟走在队伍旁边,她大声喊一句口号,大家也举旗跟着喊一句。

“抛弃束胸帕!”

“妇女要解放!”

突然,游行队伍一阵骚动,只见一个女人赤身裸体,一直冲到队伍的最前面,舞动着手中的三角小旗,带领大家前进。

大家一看,原来是妓女曼波。她一丝不挂,挥舞彩旗,冲着队伍里高呼:“妇女解放万岁!”

中国几千年来哪有女人赤身裸体,一丝不挂上街游行?惊呆了男人,也吓呆了女人。大街上像突然刮起一阵旋风,引起一阵骚动,尤其是男人们,立时来了精神,眼睛亮了起来,茶馆喝茶的,过路的,卖小菜的,一下拥动起来,不少男人跟着队伍,争先恐后地向队伍前面跑,想一睹惊世骇俗之风采。

“快看啰!快看啰!这个女人光生生地在跑。”杂货店老板左手握着一个白铜水烟袋,站在门前,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捏着一根纸捻,指着游行队伍说。

“啪”的一声,婆娘一巴掌打在男人脸上,“你这骚棒”,伸出一只手蒙住男人的眼睛,硬把他往里面拖了进去。

这时,丁府的家丁徐三更不知从哪儿蹿了出来,问:“光溜溜的女人在哪里哟?怎么我没看见呢?”

杂货店老板的胖婆娘道:“你这个骚棒,没穿衣服裤子的女人走到前面去啰,你只有看屁股了。”

徐三更一听,拔腿就往前跑。

游行引起一阵骚动,街上议论开了。

“嘿嘿……安逸……安逸……好看……好看……”一个中年男人摸着他油亮的光头,眼睛都笑眯了。

“什么妇女解放,明明是一群疯子。”有个老太婆举起双手,大声地喊道。

“大伤风化,大伤风化,有辱列祖列宗!”一个身穿长布大衫,头戴瓜皮帽的老者,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用柺棍在地面杵得咚咚响。

“嘀嘀……”这时,街上警笛声四起,前面出现一群身穿黑警服,手拿警棒的警察,挡住了去路。游行队伍突然慌乱,转身向左街走,又出现一队警察堵住去路。警察跑上来把游行队伍冲散了,稍有反抗,遭警棒乱打。妇女们哪是警察的对手,东奔西跑一片混乱。最后警察把王娟、妓女曼波还有丁香几个人抓了起来,不由分说塞上警车,开向警察局。

警车开到警察局门口,车后门打开,一群女人从车上被拉了下来,被赶到一间大办公室。几个警察在窗子外边看热闹,看到裸体女人有点儿不好意思。这时,一个警察拿来一件警服,扔在地上,叫道:“快把衣服穿上!”

曼波看了一眼说:“这么脏,不穿!”

警察说:“嘿嘿,嫌脏,那就让你光生生的,让兄弟们大饱眼福吧。”说着蹲下身抱起衣服就要走。

“拿来!”曼波上前拖过衣裤,说道,“骚棒!”曼波把衣服套上,露出洁白的大腿。

“放肆!”这时,警察局苟局长从外面走了进来,他鼓着两只牛眼睛,满脸肥肉,穿了一身黑警服,腰间宽皮带上别了一只左轮手枪。苟局长来回看了看几个女人,用手指向后梳了梳油发,训斥道:“光天化日之下,脱光衣服,露胸挺奶,裸体游行,一丝不挂,成何体统!”

“苟局长,我哪里一丝不挂嘛,我套了根红丝线的。”曼波说着把衣服提起来露出腰上的线绳。

“红丝线,干什么用的?”苟局长问。

“哎哟……苟局长,你是老江湖,妓院的常客,难道你没见过,这拴在我们妓女身上的红丝线,是辟邪的嘛。”曼波出来裸体游行,本就是妓院老鸨为了夺人眼球的伎俩,她们做皮肉生意的,可把名节这些看得淡,只要能招揽生意就成!

苟局长点了点头,伸出手去扯了一下曼波的衣领,碰了一下曼波的乳房,说道:“这女人的乳房是不能随便露的,你们这是娼妇行径!”

“不许侮辱妇女。”王娟站出来说道。

“口气还不小,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蓉城妇女协会的会长。”

“妇女协会,好呀,正要找你们妇女协会。”苟局长说着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在手中晃了晃,念道,“蓉城议员致函市议会,称现妇女流行一种有损传统,无视道德之风气,要废除小脚,解除束胸布,穿着西洋淫妖之衣服,实为不成体统,不堪入目。女子穿着低胸露乳、裸露胳膊,几至肌肉尽露。政府不能熟视无睹,应严加惩治。”

王娟道:“我们妇女协会坚决反对束胸!束胸是不人道的!束胸帕缠着我们妇女的肉体和灵魂!几千年妇女深受封建道统之害,今天应该解放了!”

苟局长怒道:“一派胡言!现政府已下令,对日光之下当众露乳、广庭之下一丝不挂,招摇过市,争夸时髦,对一切袒臂露胫或模仿异式不伦不类,准对其立即立案,逮捕入獄,照章惩办。”

苟局长挥了挥手,道:“今天之集会游行大伤风化,有损社会秩序,有违政令,来人呀,把这几个首犯送进牢房,听候查办。”

“我们犯了什么法?”女人们还想争辩。

“走走走!”几个警察上前强行把她们押到警察局后面一个巷道,警察用钥匙开了大铁锁,拉开牢门,把几个女人如猪狗一样推了进去。然后“哐啷”一声把门关上就走了。

政策开放

丁府内,丁老爷正在案前挥毫练字,三姨太站在旁边,纤纤小手为丁老爷磨墨,一只花猫乖巧地伏在案上,静静地看着丁老爷写字。

丁老爷提笔写完“三从四德”,三姨太说:“老爷笔力大增了。”

丁老爷道:“不是笔力大增,而是这三从四德,凡女人应终身修之……”

“老爷,不好了!”徐三更从门厅急匆匆地边喊边跑了进来。

丁老爷从旁边桌上拈起一张宣纸,轻放桌面上,右手拿起笔,问道:“慌里慌张的,成何体统,出了啥子事?”

“丁香……丁香小姐被抓进警察局去了!”

“丁香平时循规蹈矩的,怎么会被抓进警察局?”丁老爷回头看了一眼徐三更,很是不信。

“老爷,今天丁香小姐去参加妇女集会,会上有个王娟会长宣传妇女解放,说什么要放开束胸帕,让女人乳房自由生长。有妇女当场上台解脱胸帕,现身诉苦,会后有个妓女带头裸体游行,后来来了许多警察,把丁香小姐还有几个女人抓进警察局关起来了。”

“啪”的一声,丁老爷把笔丢在地上,吓得地上的猫叫了一声惊跑了!丁老爷气急败坏道:“这是要造反啊,无道无纲!”

三姨太忙上前扶着丁老爷在椅子上坐下,丁老爷眼睛瞪得老大,气喘吁吁。

三姨太道:“老爷,丁香人小不懂事,肯定是被人诓骗了!不管咋说,不能丢了丁家的脸面,得找人想想法子呀。”

丁老爷骂道:“想什么办法,让这个孽障多吃点儿苦才好!无法无天,不许管她!让她在牢里多多反省,她吃了苦,自然要收心,继续回来做大小姐的!”

三姨太只好点头答应了。

全国各地陆续爆发“天乳运动”,逼得政府不得不重视。经过多番努力,广州代理民政厅长朱家骅提出禁革女子束胸的提案。在广东省政府委员会会议上,朱家骅痛斥束胸对于女性身体之危害,并提议:“拟请由省政府布告,通行遵照,自布告日起,限三个月内,全省女子,一律禁止束胸,并通行本省各妇女机关及各县长设法宣传,务期依限禁绝。倘逾限仍有束胸,一经查证,即处五十元以上之罚金,如犯者年在二十岁以下,则罚其家长,庶几互相警惕,协力铲除,使此种不良习惯,永无存在之余地。”倡议在会议上通过,首先在广东女校执行,并成立“天乳运动”执行委员会。“天乳运动”随之在全国展开。

报业是“天乳运动”最激进的支持者。《广州民国日报》发表了二十余篇相关报道,呼吁女性革除束胸弊习,还刊登展现“曲线精华”的欧美名姝、中华佳丽的照片,鼓励女性展现天然曲线之美。

这天早上,王娟、丁香几个人还在床上酣睡,牢门“哐啷”一声打开,狱警大叫:“起来!起来!把东西收拾好,集合。”

女人们惊叫起来,只得纷纷起床。大家提起自己的包袱,在狱警的带领下来到办公室。

警察局的苟局长早在这里等候,苟局长干咳了一声,瞟了女人们一眼,道:“今天,根据上峰指示,各位无罪释放。”

“无罪释放?”女人们又惊又喜,一阵骚动。

王娟道:“政府一会儿说妇女解除束胸帕有罪,一会儿又说解除束胸帕无罪,真是朝令夕改!”

苟局长道:“不许妄言政府,前段时间你们未经政府允许大胆放乳是错误的,犯法的。今天政府解除也是正确的。老百姓之事,政府说你对你就对,政府说你不对你就不对。”

“啊……”女人们睁大眼睛,无法理解。

曼波道:“那政府现在的意思是束胸还是不束胸呢?”

苟局长道:“当然是不束胸,不但不束胸,还要让女人的奶自由生长。”苟局长看了一下大家的胸部,用双手在自己胸前比了一个大的姿势。

王娟道:“那政府如何支持,有措施吗?”

苟局长道:“当然有,政府为提倡‘天乳运动,发出了给各省市的政令。”苟局长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念起来,“查妇女缠足、束腰、束胸诸恶习,既伤身体,复碍卫生,弱种弱国,贻害无穷,迭经内部查禁备案,兹准前由,除分别咨令外,合亟令仰转饬所属,确实查禁,以除恶习,而重人道云云。违者罚款,监禁。”

曼波惊讶道:“啊,现在束胸不但要罚款,而且还要监禁?”

“你说得很对。”苟局长点头肯定。

“真滑稽,昨天束胸符合道德,今天束胸是犯罪!”

“哇……这世道变化太快了嘛!”女人们惊呼。

“政府永远是正确的。”苟局长说,“还不感谢政府。”

“感谢政府?你们抓错了人,不但不给我们道歉,还要我们感谢你们?”王娟愤愤地问道。

“我再一次提醒你们,不许妄言政府,在这儿不允许,出去更不允许!”

几个女人相互望了一眼,都不作声了。

苟局长用手背往外一挥,说道:“去去去!”

“走,离开这鬼地方。”王娟忙拉着大家往外走。

“哈哈哈哈……”后面传来苟局长和狱警的淫笑。

蓉城的老百姓一早醒来,大街小巷,电柱门面贴满了政府布告:

经政务部指令,为提倡自由之思想,保护妇女乳房之健康生长,特令一律不许束胸,经查,违反者罚款五十元或拘禁十五天。

丁府的徐三更早上一开门,手拿一把长扫帚,沿门槛石阶打扫卫生,扫着扫着发现门柱上贴着一张政府布告,他也认得一些字,一看是关于不许束胸,束胸罚款之事,感到非同小可,赶快将布告扯了下来,朝大厅走去,送给丁老爷。

“老爷,门柱上贴了张布告。”徐三更说着双手递了上去。

丁老爷接了过来,仔细阅之。看着看着双手打抖,嘴唇颤动,气从心起,站了起来,把布告撕得粉碎,气急败坏地说:“皇上没了,这些人简直无法无天起来了!”

“老爷、老爷……”徐三更见丁老爷气得要晕倒,边叫边上前去扶在椅子上坐着,用手从上到下直按丁老爷胸口。

“把三姨太和丁香叫来。”丁老爷有气无力地说。

三姨太和丁香来到丁老爷面前。丁老爷用眼死盯着两人,问:“丁香,昨天警察局为什么放你?”

丁香道:“苟局长……苟局长说政府现在允许放乳了,所以放了我们。”

丁老爷道:“你们听着,不要听社会上胡言乱语。祖制不能变,束胸帕万万解不得。”丁老爷看了三姨太和丁香一眼,见二人不吭声,丁老爷哼一声,又问,“听见没有?”

二人应道:“听见了。”

“过来。”丁老爷叫二人来到面前。

“把衣领子扯开!”丁老爷指着三姨太。三姨太把衣领扯开,丁老爷斜眼瞟了一下她胸前,发现有白的束胸布,“嗯”了一聲点点头。

丁老爷又指着丁香,要丁香过来扯衣领。丁老爷双眼瞪着她,丁香依然不动,丁老爷伸手去扯丁香的衣领,发现空空的,没穿内衣的两个奶在荡漾。

“啪”的一声,丁老爷一巴掌打在丁香脸上,丁香捂着脸,号哭而去。

丁老爷指着丁香的背影,对三姨太道:“赶快去把这个不要脸的丫头抓回来,马上束胸。”

三姨太答应着,眉头却皱了起来。

浑水摸鱼

宽巷子街有一家名叫“各说阁”的茶馆。走进茶馆的人,都是“冲壳子”的伙伴,天南海北,上下古今,东拉西扯,不方的说方,不圆的吹圆。彼此间,爱吹者吹,爱听者听,茶各喝各,龙门阵大家摆,所以这家茶馆取名叫“各说阁”。

“当!当!当!”大街上走来打更匠刘打更,这人五十多岁,瘦而精干,他打更几十年,晚上报时巡夜,白天还要给政府传锣通知,哪儿失火,他则要打锣呼救。今天他奉上峰之令,沿街走巷宣传解放乳房。刘打更打了几下就大声喊:“政府有令,放奶放胸,违者罚款,或坐监房。”喊完又打,打完又喊。

在茶馆喝茶的徐三更看见刘打更,便叫道:“刘打更,你过来。”徐三更向刘打更招手。

刘打更走了过去,走到徐三更面前发现地上一个烟蒂,弯下腰捡了起来。

刘打更憨笑着,用双手把扁平的烟蒂捏圆,又伸出手,道:“借下火!”

徐三更从衣包里摸出洋火递给刘打更,刘打更接了过来,擦燃一根,点燃烟蒂,深深地吸了一口,道:“三更,今天喝早茶的人好少呀!”

徐三更道:“早上是有点吊堂,不像下午唱围鼓,听川剧的人多。唉,刘打更,咋个地下的烟锅巴你都要捡起来烧?”

“兄弟,不怕你笑话,四个荷包都是空的,搞不起走。”刘打更端起徐三更的茶碗一饮而尽。

“唉!”徐三更忙抢过茶碗打开茶碗盖一看,生气地说,“狗日的,我看你干这打更的事,没意思。”

“唉,话不能这样说哈……”刘打更手上的烟锅巴烫手,他连忙甩掉,“兄弟我给政府跑腿儿,好歹还是个公事人……”

“算了算了,还不是无常鬼装正神。”徐三更打断刘打更的话,“你真是拿钱不多管事多。”

刘打更好像提起了点精神,对徐三更说:“徐管事,你好像清闲得很呀?”

“哪里,忙得很,今天是去药铺给老爷拿药,抽空来喝茶,听三爷吹玄龙门阵。”

“吹些啥子,有荤的没有?”

“全是荤的,这几天还不是全摆女人的奶。”

“女人的奶?”刘打更一听有荤的,一起身把板凳向桌子一靠拢,双手摆在桌上,“摆些啥子呢?”

徐三更道:“你坐一会儿,自己听嘛。”

刘打更就坐在徐三更旁边长板凳上,听茶馆里的人吹女人的玄龙门阵。

有个老头,清瘦身材,头发花白,戴一副老花眼镜,手拿一根长长的叶子烟杆,他用没牙的嘴巴,吸了一口烟,口水从嘴角流了下来,用不关风的嘴说:“女人……女人的奶,还是丁香乳好,一把握着像小鸡。”说着伸出枯瘦的手,做了一个捏的动作,引得大家一阵淫笑。

“我说呀,女人还是奶大好。”一个中年男子说着用双手在自己胸前比了一个大奶形象,“奶大身体好,有骚劲,床上得力。”

老头气得站了起来用烟杆敲着桌子,道:“奶大乃淫,奶大乃淫。”说完转身就走了。

“哈哈哈哈……”大家一阵笑。

刘打更对徐三更道:“三更,丁府那两个婆娘放奶没有?”

徐三更道:“我家老爷是个死脑筋,管得严,丁香胆子大,放了,三姨太没胆子放。”

“那三姨太呀,如果奶放开,不知道是什么样儿的。”刘打更说着用手在桌上上下起伏,好像按住一个有弹性的东西,嘴上流口水了,“哎呀!把老子的锤子都摆硬了。”边说边拿起桌上的锣锤敲了几下。

“哈哈哈哈……”众人大笑。

“嘀……嘀……”突然大街上响起警笛声,茶馆里的男人一惊,纷纷站了起来,拥到店门口看热闹。只见街那头一个女人慌里慌张跑了过去,一群警察在后面紧紧追过来。刘打更立即敲起锣,跟着追上去了。

原来政府发布“放乳令”后,为了加强执行力度,责令警察局上街巡视,巡查未放乳之女子,给予罚款或拘留。警察局派出警察队长大金牙上街巡视。他走在街头发现一女走了过来,一警察上前叫她站住接受检查,这女的转身就跑,警察在后面追来。那女的仓皇地向前跑,还是被抓住了。

大金牙走上前,上下打量了一下,见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姑娘。有几个群众围了上来,大金牙用手挥道:“看啥子,看啥子,执行公务有啥子好看的,都走远点儿。”群众散去,在远处看热闹。

大金牙审视着姑娘问道:“你跑什么?跑什么?”

姑娘胆怯地道:“我怕你们……”

大金牙道:“怕我们……你没放乳?”

“放了的。”姑娘小声地说。

“放了的,那怕什么?”

“怕你们检查……摸人家的奶……”姑娘害羞地把头低了下去。

“哈哈哈哈!”大金牙和兄弟们直笑。大金牙道:“摸奶,那是执行公务。让我来检查检查。”

姑娘害怕地转过身去,要跑。

大金牙指挥道:“把她抓住。”

两个警察上前从左右把姑娘的手膀抓住。

“不要!不要!”姑娘挣扎着。大金牙走上前,把手伸进姑娘胸前衣服里面又摸又捏,姑娘吓得直哭。摸够了,大金牙把手伸出来,把手指放在鼻子上闻了闻,手掌又在空中捏了捏,道:“这奶咋个像棉花一样软绵绵的。”

另一瘦警察上前,道:“队长,让我来复查一下。”

大金牙“啪”的一巴掌打在瘦警察脸上,道:“你娃娃咋个这样不相信长官。”又看了一眼因羞辱而带泪的姑娘,“奶是放了的,放人。”姑娘双手捂着脸跑开了。

大金牙道:“兄弟们继续巡查,要严格执法,不要放过一个女人的奶。”

“報告队长,又抓住了一个。”刘打更上前报告大金牙。

街上传来吵闹声,满街的目光投了过去,只见两个警察抓住了一个女人,朝大金牙队长扭送而来。

大金牙带着几个弟兄迎面走了过去,一看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风姿绰约,像在哪里见过。

瘦警察道:“报告队长,这是丁府的三姨太。”

徐三更从人群中钻了出来,笑着对众警察道:“各位长官,这是丁府的三姨太。”又朝大金牙说,“大队长,丁老爷六十大寿你和苟局长大驾光临,见过面,见过面。”说着忙从怀里掏出一包烟,抽出来递给大家,“来,兄弟们烧烟。”

“去去去,别来这一套。”大金牙挥手把徐三更赶开。

大金牙走到三姨太面前,半眯眼睛瞧了一下,伸头说道:“抬起头来。”

三姨太抬头来看了大金牙一眼,道:“你们要干啥?放了我。”

大金牙道:“放可以,先接受检查。”

三姨太突然分开人群逃了出去,又被两个警察抓了回来。

瘦警察道:“队长,这女人心中有鬼,我来检查一下。”

大金牙手一摆,道:“不,这种工作还是由我亲自来做,把她抓紧!”

两个警察紧紧抓住三姨太,不许她乱动。

大金牙上前用手伸进三姨太内衣。只见大金牙脸色一变,叫道:“根本摸不到奶,完全被裹着。”大金牙指着三姨太道,“你好大的胆子,无视政府法令,还敢束胸!”

徐三更忙上前解释道:“这是丁府的祖训。”

大金牙道:“什么祖训,现在政府有政训,你这完全是对抗政府。”

徐三更道:“望队长大人高抬贵手。”

大金牙道:“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管你丁家有钱无钱,一视同仁。来,先抓进去关起来。”

徐三更上前伸开双手拦住道:“慢,大队长,那布告上不是说可以罚款吗?罚了款就可以不坐牢吗?你就罚款吧。”

大金牙道:“你一个丁家跑腿的,还认得几个字?”

徐三更嬉皮笑脸地递了一支烟在大金牙嘴上,又拿出火柴给大金牙点上,对大金牙道:“罚款、罚款……”

大金牙向徐三更伸出手掌来,示意拿钱。

徐三更疑惑地问:“多少?”

大金牙道:“200!”

徐三更道:“200,布告上不是说50吗?”

大金牙道:“50那是最低罚款额,像她这种明知故犯,应该重罚。”

徐三更走到三姨太面前,问:“三姨太,你身上带钱了吗?”

三姨太直摇头,说:“慌着出街,没带几个钱。”

“我也只有三十元,给老爷捡药的钱。”徐三更摸了一下衣袋,忙转身给大金牙说,“我们身上没带这么多钱。”

大金牙道:“那就先送进去关起来再说!”

徐三更道:“大队长,我们一起去丁府拿钱。丁府决不会亏待兄弟们的。”

“好,把犯人押去丁府。”大金牙挥了一下手。

一行人穿街走巷直奔丁府而去,来到大厅见到丁老爷,徐三更便凑上前悄声说:“老爷,三姨太因束胸被警察抓了,已经送来了。”

丁老爷坐在太师椅上不吭声,满脸怒容。

徐三更忙叫:“快上茶上烟!”

大金牙和几个警察在两边坐下,徐三更忙掏出烟来一一递上,并亲自给大金牙点燃。金桂送上茶来,给各警察摆放在茶几上。

大金牙见丁老爷爱理不理,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便站了起来,扯了扯腰间皮带,正了正衣襟,严肃地说:“丁老爷,今天抓住三姨太束乳,有违政府法令,你看该怎么处置?”

“你们要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丁老爷仰天说话,仍然不瞧大金牙一眼。

大金牙上前兩步,道:“好,来人啦,把这对抗政府法令的女人铐起来,带进牢里。”

上来两个警察用手铐把三姨太铐起要拖走。

“唉唉,要不得要不得,来,坐下好说。”徐三更赶忙拦住。

“啪”的一声,丁老爷拍案而起,抬起一只颤抖的手,指着大金牙骂道:“束乳是我丁家的祖训,多少大官都不敢来我家抓人,你好大的胆子!”

大金牙走上前,两眼盯着丁老爷,半晌嘿嘿一声阴笑,道:“丁老爷,你翻翻皇历,你以为还是你伯父丁宝桢当四川省总督的时候?你如今什么也不是了,胆敢对抗政府,来人,把他也铐起来!”

两个警察上去把丁老爷双手也铐起来了。只见丁老爷两腿发软,长叹一声瘫在地上,用手指着大金牙道:“平时你们来我这儿,又吃又拿,如今翻脸就不认人!”

徐三更忙跑过去扶着丁老爷道:“老爷,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他要钱……”

“拿、拿、拿!”丁老爷有气无力地说。

徐三更赶紧叫金桂:“快拿200银元出来。”

大金牙道:“慢,现在要400银元。”

徐三更道:“在街上不是说好200吗?怎么又增加了?”

大金牙道:“街上归街上,丁府归丁府,现在我几个兄弟来扎场子,肚皮饿了要饭钱,增加200。”

徐三更转头看着丁老爷道:“老爷……”

丁老爷摇着头无可奈何地说:“给他吧。”

金桂从里屋抱出几大包银元。大金牙拆开一包取拿出一枚,用嘴吹了一下,放在耳朵边一听,嗡嗡直响。大金牙露出笑容,把银元抱在怀里。

徐三更走到大金牙面前说:“队长,该放人了吧?”

只见大金牙两个眼珠子疾速地转了两下,一阵奸笑,用手指着金桂十分严肃地说:“还要检查她。”

金桂一听要检查她,吓得拔腿就跑。

“抓住她!”大金牙大叫一声,两个警察追了上去,从大厅追到走廊,又从走廊追到门厅,才把金桂抓了回来。大金牙上前看了金桂胸脯一眼,问道:“放胸了吗?”

金桂头一歪,不作声。大金牙又问丁老爷:“放胸了吗?”丁老爷也不开腔。

三姨太气呼呼地说:“问啥子嘛,要罚款就罚。”

“三姨太,你这话不对,我们警察是不能乱罚款的。把她带过来,我检查一下。”

两个警察把金桂扭送到大金牙面前,大金牙伸出手在金桂胸里捏弄了几下,“哗”的一声把金桂外衣撕开,露出了束胸帕,气得丁老爷骂道:“拿钱!拿钱给龟儿子。”

徐三更急忙进里屋又拿了400银元给大金牙,大金牙拿过来看了看,道:“放人。”

大金牙嬉笑着道:“三姨太,你们可要注意哈,下次如果碰见,检查你们的奶,又是裹成一块板,又要罚款,到时不要说我扯房上草不看屋下人啰。”

三姨太瞪了大金牙一眼。丁老爷向外挥手骂道:“滚!”

几个警察走到门口,丁老爷重重向大金牙吐了一口口水。

诱人彩票

这天,徐三更正在门厅侧房内吃早饭,他端着一个大粗碗,桌上摆了几个馒头和泡菜,吃得正香。王妈穿过走廊,越过天井,来到徐三更门前,向里面喊:“三更,三更!”

“嗯……啥子事?”徐三更嘴里含着东西含糊地问道。

“老爷有事,叫你快去,他在卧房等你。”

徐三更不情愿地放下手中碗筷,来到丁老爷屋内,见丁老爷半躺在床上,三姨太托起盘中的碗正从屋里走出来。

徐三更问:“三姨太,老爷吃了饭吗?”

“吃啥子吗?几口银耳汤都吃不下去!”三姨太有些怨气。

三姨太托起银耳汤碗就出去了。丁老爷在床上瞟见徐三更进屋来,伸出鸡爪手向徐三更招手,有气无力地说:“三更,你马上去天上宫找玄虚大师。”

“老爷要找天上宫玄虚大师算命?”

“不是,是去拿点儿药回来。”

“老爷,捡药去药房,咋个去天上宫?”

“找玄虚大师拿的是男人用的药……”丁老爷眼里来了一点儿神,“三姨太这婆娘,四十如虎,难满足她。”

“女人如虎,那么凶?”徐三更心中一惊。

丁老爷横了徐三更一眼,道:“你娃娃还没点红蜡烛,不知道女人的厉害,以后你结婚有了女人就知道了。你去给我拿药吧,快去。”

徐三更从天上宫拿了药,沿着大街往回走,脑子里全是四十岁女人如虎和男女淫药之事。

走在街边一个商店的玻璃橱窗前,徐三更脚步停了下来,惊讶地望见玻璃橱窗里,一个木制模特儿,光生生的,头戴假发,上身穿一个粉红色乳罩。

徐三更两眼直盯着模特儿,心想:“怎么搞的,女人的奶戴这个玩意儿,连奶都没罩完。”他又奇怪地注视着女模特儿下面那条丁字内裤,“耶,这一点布片片遮住的地方太神秘了,真想扯开来看看。”

这时,走来了一个身穿灰色长布大衫,外套一个黑马甲,头戴瓜皮帽的老头,牵着个小孙子,来到橱窗前,也停了下来,老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模特儿,嘴唇微微颤抖。

小孙子用小手指着橱窗里的女人,问:“爷爷,这是什么呀?”

“这是妖怪,快走。”老头脱口而出。

小孙子问:“这是什么妖怪?”

“专吃男人的妖怪,走!”老头拉着小孙子就走。

凡是路过橱窗的男人,如被磁铁吸住,无不停下来抬头观看。它如一根火柴,点燃了男人们的心火,也点燃了徐三更的心火,不可自制。徐三更壮起胆子走进店去,心里在狂跳。一个穿旗袍的女店员走了过来问:“先生,要买乳罩吗?给你太太买一个吧。”

徐三更脸一下绯红了,对女店员道:“一个乳罩多少钱?”

“一块钱。”

徐三更掏出两块钱递给女店员,女店员问他:“要什么颜色?什么样式?”他慌乱地指了一下,女店员从橱柜里拿出两个递给他,他忙塞进怀里,如见不得人的小偷一般,慌里慌张地跑出店门,引得女店员们在后面一阵窃笑。

徐三更身上怀揣乳罩,魂不守舍地在街上走着,伸出双手握了一下自己的胸,软软的,好像怀里有一个有体香的女人,一时心里狂跳。

徐三更在街上想着走着,前面快步走来一报童,身穿对口麻布中式汗衫,头戴一顶鸭舌帽,一手拿一沓传单,一手捏着一张挥舞着,报童在喊:“买彩票!中奖者曼波小姐将下嫁。”

报童挥舞着手中的广告,走到徐三更和几个路人面前,口头喊道:“各位先生来一张,天降好事,送女人给诸位啦!”边说边递给各人广告一张,徐三更接过一张粉红色黑字广告,打开一看,上面写着:

适逢河南闹大水灾,苍生性命关天,吾有救苦救难之菩萨心肠。发行彩票,不论何人,掷其一元资本,即有得彩之机遇,无论中彩者是浪子,是苦力,或是老者,我曼波均以身作彩,为中奖者许愿终身,断无不相随俱去之理。票资十万之中,曼波当提出三成,作为陪嫁之资,其余七成全作义赈之用。

有人说:“天底下竟有这等事?”

又有人说:“这是菩萨心肠,阿弥陀佛。”

“曼波美女,以身许愿……”徐三更边想边走。走着想着不觉来到春熙巷,路口一伙人围在一起,乱哄哄的,很是热闹。他凑了过去,见一个八仙桌上站着一女人,下面围了许多人,这女人也像橱窗里的那个模特儿一样穿了一个胸罩和内裤,只不过橱窗里的是木头假人,这可是真的。

徐三更一看,这不是妓院里的曼波吗?她翘着屁股在卖弄风骚,台下男人们张着嘴惊惶地望着曼波,一个个眼里喷火。

曼波挺了挺胸,扭了扭屁股,嗲声嗲声地说道:“各位老爷少爷,近日报上报道黄河决口,老百姓无家可归,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今天我曼波以身相许,在此筹款赈灾。”

众人议论纷纷。

“中奖可得女人,天底下有这等好事?”

“买一张不保险,要多买几张才能中奖。”

曼波大声喊:“大家快买彩票呀!我等着你们,来呀!来呀……”边喊又边扭起来。

“我买五张!”

“我买十张!”

大家争先恐后买彩票。徐三更摸出身上的钱,数了数,自己只有两元钱。他连忙买了两张。他向台上望去,见曼波在向台下买了彩票的男人不断飞吻。徐三更心痒难耐,赶紧往回走。

徐三更匆匆地回到丁府,走进大门,他没有直接到丁老爷房中,而是先到自己房间。在屋里,他把衣内的两个胸罩扯了出来,选了一个白色的放到枕头下边,把粉红色的塞进衣襟里。又从怀里摸出彩票,小心地放进床旁边柜子的抽屉里,这才拿了药往丁老爷房中走去。

来到丁老爷房中,丁老爷坐在躺椅上养神。

“老爺,我回来了。”徐三更拿出药丸走上前递给丁老爷,“玄虚大师的药丸买回来了。”

丁老爷急忙睁开眼睛,站起身用双手接过药丸,捧起药盒伸出细瘦的脖子,低下头闻了闻,又伸出枯枝一样细长的手指从盒里夹起一颗药丸,放在左手心上闻了一下,又放了回去,脸上闪过一丝淫笑。

徐三更道:“老爷,我给您带回来一样东西,这个东西比玄虚大师的药还管用。”

丁老爷迟疑地抬起头,问:“啥东西?”

徐三更便从胸中扯出胸罩,递给丁老爷。丁老爷接过胸罩,左看右看疑惑不解,问:“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最时兴的东洋女人的乳罩,就是戴在女人奶上用的,男人看了兴致就来了……”

“放屁!”丁老爷两手发抖,像触电一样把乳罩甩在地上,又用两只脚直踩,“妖物!妖物!”骂着伸出手,指着徐三更道,“给我滚!给我滚!”

徐三更忙把地上的乳罩捡起,塞进怀里,转身而去。刚走到门口,听见丁老爷道:“你回来!”

徐三更忙回到丁老爷身边。

丁老爷道:“快去跟三姨太说,叫她晚上到我这儿来。”

“是。”

徐三更走出门,丁老爷连忙双手拿起桌上药盒,打开盒子抓出一颗丸子放在手上,用手一握,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徐三更转身走到花园,见三姨太在亭子里坐在桌前绣花。徐三更悄悄走到三姨太身后,低头一看,原来绣的是鸳鸯戏水。三姨太发现后面有人,吓了一大跳,回过头来见是徐三更,骂道:“你这个死鬼,躲在后头不正经。”

“你才不正经,哪个男人跟你戏水?”

“就跟你戏水!”说着抓起桌上的水盅,向徐三更泼去,泼了徐三更一脸的水。

“哎哟!哎哟!”徐三更忙躲闪。

“滚!”三姨太骂道。

徐三更忙说:“老爷叫我来找你。”

“找我,找我干啥?”

“找你……”徐三更神秘兮兮地一笑。

“你这个死鬼笑什么?”

徐三更道:“今天早上,老爷叫我去天上宫找玄虚大师买了药丸回来,今儿晚上,你可要享乐了。”徐三更说完就跑了。

一句话说得三姨太满脸通红,手中的针线举着不动了,痴望着桌子上绣的鸳鸯戏水,想入非非……

晚上,丁家的窗棂闪着幽幽的灯光。徐三更打着灯笼巡查了一遍,这才回到自己的屋中。

他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彩票,看了看放在桌上,又从枕头下取出乳罩,放在床上左翻右看,又用双手打开举在空中,两眼痴迷地望着。他的心血慢慢开始沸腾,女人,徐三更这一辈子还没碰过女人的身体呢。他想起了曼波,想起了曼波圆滚滚、挺翘翘的屁股,想起了曼波丰硕挺拔的乳房……

“啊……啊……”这时,一个女人呻吟的声音传来,时隐时现。

徐三更觉得惊诧,用心听去,好像是上房丁老爷屋里传出来的。徐三更好奇地打开门,走了出去,循着声音来到了丁老爷屋前。

来到窗前,他弓腰四处向里看,无法看进去。他用手指在嘴里蘸了点口水,在纸窗上一抹,钻了一个洞,向里窥视。

一看不由一惊!

只见丁老爷抱着赤裸裸的三姨太,用手在她乳房上轻轻抚摸,枯瘦如柴的手,就像老鹰的爪子,抓到一个毛茸茸的小鸡。三姨太不停呻吟着,丁老爷把三姨太推在床上,脱掉衣裤,上床去压在三姨太身上,许久却没见任何动静。丁老爷如断了电的灯,熄灭了,只剩一声长长的叹气和三姨太的哭声。

徐三更心跳如雷地回到自己的屋里,一夜无眠,三十年来第一次发出对女人如此强烈的渴求。

欲望陷阱

第二天,徐三更打开柜子,翻找出一个青布袋子,把里面的银元哗哗倒在桌上,反复清数。正在这时,三姨太走门前过,伸头一看,道:“三更,你昨晚打麻將赢了这么多钱?”

徐三更道:“不是,我从来不摸那个东西。这是我多年存的积蓄。”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勤俭过日子的男人!”三姨太赞许的眼光看了徐三更一眼,“你要拿这些钱去买什么东西吗?”

“我要去买彩票。”徐三更说话有些迟疑。

“彩票?”三姨太满脸疑问。

“嗯。”徐三更点下头。

三姨太道:“什么彩票?”

徐三更便从衣袋里掏出“彩票宣传单”,说:“就是这个彩票。”说完递给三姨太。

三姨太接过来,从头看起,边看边摇头,看完后把广告单摔在桌上,道:“哎呀三更,这是假的,你要上当受骗的。”

“不会的,昨天我在街上亲眼看见曼波宣传,哪会有假?我买上几十张,就有把握。”徐三更说着,抱起钱就向外跑去。三姨太在后面大声叫道:“三更,你鬼迷心窍了,拿血汗钱去打水漂!”

俗话说“色胆包天,鬼迷心窍”。男人为了女人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徐三更这会儿完全走火入魔了,他一口气跑到春熙院门口,这里更加热闹,张灯结彩,吹吹打打。今天曼波已经身穿白色婚纱礼服,在台上走来走去笑迎宾客,好像马上就要出嫁似的。

曼波道:“各位大哥,各位兄弟!今天是最后一天卖彩票了,明天彩票就要开奖了,我的如意郎君是谁呢,就要看你们的运气了,买得越多机会越大哦!为了感谢大家对我的厚爱,特出售本人艳照,每张只收三角,限量50张。”

曼波的助手拿出许多自己的照片向大家出售,现场的人争相抢购。徐三更买得一张,拿在手里一看,是一张二寸的黑白照片,照片中只见曼波仅穿乳罩和三角裤,摆出一副卖弄风骚的动作,十分勾魂。

徐三更神魂颠倒地回到丁府,来到大厅。三姨太和丁香等人围了上来。徐三更从怀中拿出一大把彩票,眉飞色舞讲购买彩票的情景:“今天是最后一天,买彩票的人豪多。曼波小姐以身赌彩,老子豁出去了,把一辈子的积蓄全买了彩票。”

丁香道:“那你买了多少张?”

徐三更道:“一共买了五百张。”

“哇……”众人惊讶!

“我看呀……”三姨太慢条斯理地说,“这很可能是个骗局。”

“怎么可能是骗局,明天就要开彩了。”徐三更辩解,“还有,人家曼波的照片都给我了。”

说着用手摸摸衣袋,发现不见了。徐三更慌乱道:“唉,怎么不见了呢?怎么不见了呢?”

丁香发现地上有一张东西,弯下腰捡了起来,看了看对徐三更说:“是不是这张?”

徐三更拿了过来一看,忙说:“对,是这张,就是这张,刚才我摸彩票时掉到地上了。”

丁香道:“曼波我认识,就是上次游行一起被抓进警察局的那一个吧?”

徐三更道:“对,就是她。”

丁香疑惑地说:“她从小在妓院受尽蹂躏,自己就是没人可怜的人,怎么会以身赌彩,救助灾民?”

三姨太顺手拿过来一看,露出轻蔑的一笑,道:“哼,这狐狸精把你迷住了,魂都被勾走了。”

徐三更夺过三姨太手中彩票,道:“人家的事,你们别管。”说完哼着小调走了,大家看着徐三更得意的背影,一片茫然。

晚上,徐三更坐在房里,拿着彩票仔细数了一遍,又拿出曼波的照片放在床上,放进怀里。徐三更胸前放着美人的照片,感觉好像怀抱着美人而睡,迷糊中做起了美梦。

天一亮,徐三更再也等不住,饭都没吃就向春熙院急匆匆地走去。到了春熙院门口一看,已来了不少人,但春熙院大门紧闭,里面也无光亮,大家觉得还早,就等吧。人越来越多,把街都站满了。太阳已升得老高,春熙院却没有一点儿动静。有人从门缝向里瞧,冷清清的,没一点儿动静。大家急了,纷纷上前打门,也没人理睬,却惊动了隔壁商店,出来一个守店的老者。

老者说:“别打了,别打了,打也没用。昨晚连夜搬家,人都走了。”

“啊……”众人惊叫!

徐三更叫不出声来,木呆呆地睁着眼,头上慢慢地冒出虚汗。他突然大叫:“还我……还我的钱!”他冲到门前如猛兽般把门撞开,大家冲了进去,楼上楼下找了个遍,发现已是人去楼空,地上散落着一些没卖完的彩票和曼波的照片。人们打烂了窗子玻璃,以解心头之恨。

徐三更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如放了气的皮球一样蔫了。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丁府,在屋里号啕大哭,惊动了丁府的人。众人见徐三更仰面躺在床上,哭喊着:“还我的钱……还我的钱……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

三姨太道:“你这个人色迷心窍,我早就给你说这是个骗局,拦都拦不住。”

丁香道:“三更,不要伤心,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这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心放宽些。”

“我一辈子存的钱就这样被骗走了,我不想活了!”徐三更完全不听劝,一直哭。

晚上,三姨太睡在床上,偶尔听见徐三更的哭泣声,十分同情,迷迷糊糊睡着了。半夜里三姨太一觉醒来,发现没听见徐三更的哭声,觉得奇怪,翻身起来披上衣服到他房门外,见里面没动静,轻轻推开窗户一看,只见屋中间吊着两只脚,吓得三姨太大呼:“来人呀,三更上吊了!”

呼声惊动了丁府上下之人。两个厨房的佣人冲了进来,一人抱住徐三更的腿,一人站上去用刀割断徐三更脖子上的绳子,把徐三更从梁上放了下来,躺在床上。

三姨太急着问:“还有气没有?”

佣人用手背放在徐三更鼻子前试了试,道:“好像还有点儿气。”

三姨太道:“有气就好!”

两个佣人又在徐三更胸前摸了一阵,他慢慢缓过气来了。

徐三更睁开无神的双眼,有气无力地说:“谢谢你们了。”

佣人说:“不用谢我们,是三姨太发现你上吊,叫大家来救你的。”

徐三更侧过头看了三姨太一眼,眼角流出一滴泪来,他感激地说:“多谢你。”

三姨太溫和地说:“三更,你要想开点儿……”

这时王妈走过来道:“三姨太,老爷叫你。”

三姨太来到丁老爷房中,见丁老爷已从床上起来,问:“发生了什么事?”

三姨太道:“老爷,春熙院妓女曼波卖彩票,以身许给中奖人。三更用毕生积蓄买了彩票,没想到是个骗局,曼波把大家的彩票钱骗跑了。三更想不开上了吊,幸好发现得早,现没大碍。”

丁老爷半眯着眼睛,慢条斯理一字一句地说:“自古以来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以身许人,骗取钱财,青楼惯技,三更做了回傻子罢了!”

丁府上下都劝着徐三更,渐渐地他才想开了些。

破开樊篱

丁府近来也不太平,李总管仗着自己在前清皇宫里当过差,身份尊贵,明明是净了身的太监,却硬要向丁老爷讨要金桂做妻子,金桂不从,丁老爷却硬做保媒,金桂被逼得跳井死了。王妈担心步金桂的后尘,匆匆忙忙辞了工,也离开了丁家。只有徐三更,一来无钱,二来感念三姨太的救命之恩,倒是老老实实留在丁家,只是自此和三姨太感情升温,整日和三姨太眉来眼去的。

这天晚上,徐三更辗转反侧睡不着,隐隐约约听见三姨太的呻吟声,心里痒痒的。徐三更从床上下来,披了件衣服就沿着弄堂往三姨太的卧室走去。

来到三姨太门口,见两扇木门虚掩着,门没关好。徐三更鬼使神差地来到三姨太床前,见三姨太闭着眼睛轻声哼哼,红艳艳的脸庞,胸脯上下起伏。他热血上涌,忍不住伸出手去摸,摸着摸着手就伸进了红肚兜。软绵绵的乳房,握在手里像刚出笼的馒头,湿热湿热的。

这时三姨太感觉到了什么,睁开眼睛,先是一惊,一看是徐三更,又闭上了眼,假装不知。徐三更没察觉到三姨太的变化,他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甩掉披在肩上的衣服,一下子扑在三姨太身上,掀开红肚兜,露出软软的粉红色的乳头,他把乳头含在嘴里吮吸着,那么饥饿,那么喜悦。

三姨太闭着眼享受着,浑身热血流动,呼吸急促,情不自禁地扭动着下身。

“哎哟!”三姨太叫了一声。

徐三更吓得翻身下床,拔腿就要跑,不料三姨太从后面用双手一下把徐三更抱住了。徐三更愣了一下,转过身来把三姨太搂住,三姨太如泥一样瘫在徐三更怀里,徐三更猛地把三姨太抱起甩在床上,他迅速脱掉三姨太衣裤,把自己的衣裤也脱掉,如一条饿狼一样扑了上去。二人仿佛久旱逢甘霖,干柴遇烈火……

“重阳哥,你有事找我?”

“四川艺专美术班要开裸体写生课,我想请你去当模特。”

丁香和石重阳并肩走在蓉城栽满法国梧桐的街上,夕阳把一条街的梧桐枝丫勾出一道道金色的轮廓,一股股秋风卷起几片枯叶在地上顽皮地打着圈。

石重阳继续说:“这段时间我在四川艺专上美术课,同学曾伯伟向我介绍了艺专的情况,带我看了简陋的画室,提出了开设裸模课的设想,我十分赞赏,曾伯伟说模特难找,尤其是女模,根本找不到。我想起了你。蓉城首开裸模写生,这是对世俗的挑战,有着重要的意义。丁香,你愿意去吗?”

丁香想了想,问:“你们画的作品对不对外公开?”

“内部教学,不对外公开,你愿意去吗?”

“你愿意我去吗?”丁香望着石重阳反问道。

石重阳点了点头道:“我愿意。”

“好吧,听你的,我去。”丁香依偎在石重阳怀里。

蓉城美专的画室里,窗幔低垂,紫红色的丝绒帘幕遮住了讲台的一面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异于往常的气息。曾伯伟老师走进画室,在丝绒帘幕前,他突然停了下来,对坐在画架后的学生们郑重地说:“同学们,今天是学校第一堂人体写生课。世俗的偏见,把裸体画视为洪水猛兽,这种偏见有碍于艺术的发展。我们美专长期以来一直希望有裸体模特,却未能觅到愿意献身艺术的勇敢女性。今天,经过我们不懈地努力,艺术女神终于出现在我们的画室中了!”

说罢,他郑重地掀起了幕帘的一角,缓缓拉开。一位全身赤裸的少女便出现在了大家面前。她有些怯场,身体微微发起抖来,乌黑的秀发,肌肤光洁细腻。大家不约而同地起立,曾伯伟说:“让我们向为艺术献身的女神致敬。”众人向丁香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

丁香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激动的泪水夺眶而出,划过了精致的脸颊。

“姑娘,谢谢你!”曾伯伟面对这一场景,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你是我们的女神,艺术史会永远记住你!”

画室里鸦雀无声,听得见铅笔在纸上沙沙沙的滑动声。同学们的眼神是那样的陌生,一会儿看看裸体,一会儿埋头画着,谁也不和谁交谈,青年人亢奋的心慢慢静了下来,投入创作。

丁香赤裸着在一张紫红色的窗帘布前站着,简直是大义凛然。画室窗外的阳光照在她身上,俨然是一座绝美的雕塑……

过了几天,丁香受邀去参观“蓉城首届人体画作品展”。她随着人群进入展厅,参观的人有穿西装的学生、教授,有穿长袍戴瓜皮帽的遗老,也有穿西裙和旗袍的小姐。

“丁香,你来了!”石重阳从里面迎了出来,他穿了一件黑呢子长大衣,围了一个灰白的长围巾,高高的身材,显得很帅。

“你这么早就来了?”丁香笑着打招呼。

石重阳道:“不是,我们几个人昨晚加班布展到天亮。你快进来吧,马上举行开幕典礼。”

在进门大厅的墙上,画有一个很大的女人裸体素描,上面写有“蓉城首届人体画作品展”的红色美术字。展览开幕仪式很短,很简单。曾伯伟主持了开幕式,他说:“今天是个划时代的日子,我们蓉城举办首届人体画作品展。我们要感谢诸位画家,更要感谢模特们,没有他们我们就不可能举办这样的展览,让我们向他们致敬!”曾伯伟深深地鞠了一躬。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石重阳鼓着掌,低头看了一眼丁香,只见她满脸荣光,充满了自豪。

接着蓉城妇女协会的王娟发表了祝词,她说:“封建传统习俗束缚了中国妇女几千年。今天,妇女们不但从束乳中解放出来,而且把上帝给予人类最美的天乳展现给大家,这是一次伟大的革命!”

简短的仪式结束后,参观开始。丁香走进大厅,展出的画大多数是临摹世界名画的人体作品,其次才是学生们对着模特写生的作品。展览是沿着大厅的墙上而布置。一排大小不一,装有精致相框的裸体女人油画挂在墙上,室内光线较暗,柔和的灯光打在画板上,给人一种朦胧而神秘的感觉。

石重阳带着丁香走到一幅画前停下,兴奋地说:“你看!”

丁香停下脚步,凝视着墙上的画面,窗外一束暖色的阳光照进屋来,打在一个少女侧身裸睡的床上,使肉体变得柔美,肌肤更洁白。少女微微地闭着眼睛,嘴角浅浅地含笑,给人一种震撼。

丁香看着看着,脸开始红起来,她看了一下画下的标签,上面写着,作品名称:《梦》,作者:石重阳。

“这不是我吗?”丁香侧身问石重阳。

石重阳点了点头,道:“这是你第一次走进我的画室时,我画的你。”

丁香马上脸红到耳根,她捧着热乎乎的两腮,胸脯起伏,转身向外跑去。

“丁香……”石重阳也跟着追了出去。

丁香边跑边哭,石重阳在后面追了上来,见了流泪的丁香,便从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轻轻地给丁香边擦眼角的泪,边问道:“丁香,你怎么了?”

丁香没有回答,而是满脸怨气地盯着石重阳。

“丁香,你是不是生气我把你的画展出来了?”

丁香扑在石重阳怀里大哭起来,道:“你说了不公开的,今天,你把我的身体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以后你叫我怎么活呀?”

“这张画大家认为太美了,强烈要求展示,这也没什么,人体美是上天创造的杰作,世界上任何美都比不上,欣赏人体美是一种崇高而纯洁的艺术行为,让人的灵魂得到洗礼,不应该有邪念。”

丁香道:“你说的都对,但这是中国,几千年的封建王朝才被推翻,民国才建立,那些遗老遗少还在,他们会用旧的眼光来看我……”丁香深深地吸了口气,“我……我怕是嫁不出去了。”

“不,丁香,我一直是爱着你的。”石重阳用双手捧着丁香的脸,看着她的眼睛两眼含情地说,“我愿意娶你!”

“真的?”

“真的!只要你不再留念丁府,舍得不做丁家的大小姐……”

“一点儿不留念,王妈走之前跟我说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什么天大的秘密?”

“我不是丁老爷的女儿,我是秋扇与苏三弦的孩子。丁老爷有病,不能生育,自己却不承认,还逼死了我父母,我对丁家没有丝毫的留念。”丁香擦拭着眼泪,“重阳哥,我没有亲人了……”

石重阳伸出手轻轻把丁香拉了过来,抱在怀里,爱抚地说:“我就是你的亲人,过几天我们就一起去巴黎吧。你不是喜欢绘画吗,你可以去巴黎美术学院学习。”

“重阳哥……”丁香踮起脚尖,两人尽情地吻了起来……

奔向新生

丁府自从丁老爷病了,佣人死的死散的散,徐三更和三姨太便肆无忌惮起来,整日厮混。这天,三姨太走出门来,四处张望,不见徐三更,就沿着走廊朝大门旁徐三更住的屋子走去。

来到徐三更屋门口,见门虚掩着,她推门进去,不见人影,正要转身出门,突然徐三更从后面一把将她抱住,伸出脚把门关上,双手在她身上乱摸,三姨太用手打掉徐三更双手,推开徐三更,说:“白日青光的又动手动脚!”三姨太顺手把门打开。

徐三更叫道:“先别走,蓉城出大事啦,现在全城都传疯了!”

三姨太问:“出了啥子事?”

徐三更神秘兮兮地说:“少城公园里办了个展览,全城人都在议论。”

“办展览有啥稀奇,去年办万国博览会我去看了的,有啥稀奇?”

徐三更伸出一只手抱住三姨太的头,凑近她耳朵边,说:“你不知道,这个展览都是女人男人的裸体畫,一丝不挂,下面那东西都看得很清楚。”

“真的?”三姨太听了脸红,不好意思地推开徐三更。

“真的,画展中还有更大的事情。”

“啥子更大的事情?”

“有一幅画,画的是一个少女,大家说画的是我们家丁香小姐。”

“啊,当真?”三姨太惊得张着嘴合不拢来。

“不骗你,大家都这样说。”

“那……那我们去看看。”

两个人来到大门口,喊了辆黄包车,急匆匆地向少城公园奔去。走进展室内,已有不少人了,大家都不作声,悄无声息地看着。

徐三更盯着墙上的裸体画,不肯移步,一个个裸体女人已让徐三更目瞪口呆,口水直流。

徐三更对着三姨太耳朵低声说:“咋个这对奶和你的奶一样,是不是照着你的奶画的哟。”

“放你的屁!”三姨太脸一红,拉着他就走。

二人来到了丁香的画前,望着画看了许久。三姨太道:“你看她的弯弯眉毛,杏子眼睛,还有耳朵鼻子……太像丁香了。”

徐三更道:“就是她,你看她耸起的乳房,圆滚滚的屁股,大腿……”

徐三更还没说完,三姨太转头瞪了他一眼,道:“这丁香,原来也是个骚货。”

徐三更道:“我们回去告诉老爷。”

二人朝门外走去。在少城公园内的路上,三姨太道:“哎,三更,告诉老爷,恐怕他会气死的!”

“气死才好!”徐三更道,“气死了我们远走高飞!”

三姨太愣了一会儿,像是下定决心般,重重地点了点头。

二人回到丁府,下车后三姨太说:“三更,你一个人去见老爷,免得老爷生疑。”

徐三更一想有理,便独自进去找丁老爷了。

丁老爷拿烘笼抱在怀里眯着眼睛养神,躺椅旁的茶几上放着一碗盖碗茶,一根拐杖靠在茶几边。徐三更见丁老爷躺着,像一只掉了羽毛的秃鹰,两只手如枯草,眼珠陷进眼窝,露出凶煞的阴光。

他弯下腰凑丁老爷耳边小声说道:“老爷……”

丁老爷没动静。

徐三更道:“老爷……您下面那个问题,我找到了一个特效药,保管有效!”

丁老爷半睁开眼睛斜起瞟了一眼徐三更,道:“什么药?给我吃吃看。”

“这药只能看,不能吃。”

“放屁,世上哪有只能看不能吃的药,你敢愚弄老子?”丁老爷睁大眼睛瞪着徐三更。

“老爷不要生气,这药是一种画。”

“古代春宫画老子见得多,不起作用。”

“不是古代春宫画,是西洋画。那是西方外国人的画法,很逼真,挺起的大奶,圆圆的屁股……”

“有这种事?”丁老爷提起精神,一下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在哪里?”

“就在少城公园民众教育馆。”

“那……那你和我一起去看看。”丁老爷吃力地站起来,放下烘笼,拿起拐杖就往外走。

“老爷,您的帽子。”徐三更抓起桌上的瓜皮帽,在后边追了上去。

二人坐上黄包车来到少城公园,走进民众教育馆,枯瘦如柴的丁老爷穿着棉长衫,外套马褂,戴着瓜皮帽,拄着拐杖,睁大眼睛看着墙上的一幅幅画,这让他惊恐万分。突然,他把拐杖在空中挥舞,大骂:“这完全是有失体统,有辱纲常!”

他叫骂着没人理他,有两个年轻人对他笑了一下。丁老爷还是边走边骂,边偷偷地看墙上的裸画,看着女人的裸体,身上有了点热流,但一闪就过了。

这时,一个绅士打扮的中年人走了上来,拱手说道:“丁老爷,佩服佩服!”

丁老爷莫名其妙地问:“佩服啥?”

“这边请。”中年人用手朝那边一挥。

丁老爷拄着拐杖随着那人来到一幅画前。

中年人道:“请丁老爷看这幅画。”

丁老爷举目一看,是一幅少女的裸体画,不解其意,转头看着中年人。

中年人说道:“你认出画上的人了吗?”

丁老爷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这不是你家小姐丁香吗,怎么认不出来了?你家真是开明至极,佩服啊!”

徐三更假装惊讶地说:“老爷,真是画的小姐,您看她的鼻子、耳朵、眼睛,真是一模一样。”

丁老爷定神一看,不说不像,一说还真是。只见丁老爷气得用拐杖在地上杵得直响,咬牙切齿地骂道:“有辱丁家列祖列宗!有辱丁家列祖列宗!”

丁老爷一气,手一松,拐杖落地,人晕倒在地。

“老爷!老爷!”徐三更急忙去扶。

徐三更忙掐住丁老爷人中不放,不一会儿丁老爷苏醒过来,在大家的帮忙下用黄包车拉回了丁府。

回到丁府,丁老爷倒在床上,越发糊涂了。三姨太拿来人参水喂了两调羹在丁老爷口中,丁老爷回过神来,睁开眼睛环视了一下,问道:“丁香呢?”

徐三更和三姨太你看我,我看你,不敢回答。

“丁香呢?”丁老爷急迫地问。

三姨太胆怯地说:“丁香收拾东西,已经搬走了,听人说……她和石重阳私奔了。”

“私奔,私奔到哪里去了?”

“听人说要去法国巴黎。”

“丁家败类!”丁老爷喉咙里断断续续说出几个字,说完口吐鲜血昏了过去。

“老爷!老爷!”众人急呼!

丁老爷鼓着一对死鱼眼睛,充满着愤怒。

就在丁老爷快要死的那天半夜,月黑风高。屋檐下徐三更见到三姨太,心急地说:“我们按商量的办法,一把火把丁府烧了,我俩远走高飞。”

“我……我去帮你搬柴草。”三姨太有些紧张。

“不用你搬柴草,赶快去老爷屋里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那些金银手镯、银元纸帀都包好,拿出来放在我屋里。”

“好,我这就去!”

夜色中,三姨太和徐三更从柴房抱出一捆一捆干柴和谷草,堆在大厅门口。一会儿,三姨太慌手慌脚地提着两个包袱出来。徐三更道:“快去后门等我!”

三姨太剛走几步,徐三更忙从怀里拿出洋火擦燃后丢进草堆,星火立即燃起,徐三更拔腿便跑。火势越来越大,丁老爷在床上惊醒,想起身,用枯瘦如柴的手撑了一下,又无力地倒下。他无力灭火,又无法逃生,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大火凶猛地向他扑来,把他烧死在大火中。

后来呢?

听说徐三更和三姨太跑到云南去了。

再后来呢?

听说丁香和石重阳在巴黎结了婚,丁香在巴黎就读巴黎艺术学院,学西洋画。

再再后来呢?

听说在八十年代,丁香回蓉城办了一次个人画展。她去找丁家大院,房子全被拆了,只留下一棵孤零零的桂花树,让她想起了小时候吃过的甜滋滋的桂花糕。秋风瑟瑟吹来,树上的花瓣簌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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