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凉夜的花样年华(10)

 
杜凉夜的花样年华(10)
2015-09-18 13:37:07 /故事大全
第五章(上)

温良辰在一名青衣小童的指引下,一步步寻进园中来。

每走一步就在心里赞叹一声,她也算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了,却仍对这花园的格局与布置激赏不已。园中玉树草木,舞榭歌台皆独具匠心,极尽巧思,人漫步其间宛如穿行画卷之中,说不出的清雅怡人。

她走着走着,原先的欣赏忽然尽数化作了惊叹。她惊奇的发现这五座阁楼乃是按照一种神秘的阵法布置而成。

这个发现使她变得谨慎起来。

她甫一踏上西江月,便发现梨木镂空的前后排窗全部敞开着,夜晚的秋风有些大,呼啦啦地吹过去,将窗户吹得吱吱直响。

后排窗的窗口坐在一个人,两只手随意撑在身边,头向左侧肩膀上歪着,一头乌黑美丽的头发便向一边倾泻下来,尽管已经绾了一个漂亮的发髻,但披散的青丝仍几乎垂及地面,随风轻轻飘荡着。

温良辰从不曾见过哪个男子有这样美丽的发,青丝鉴人。

她听人说过,天下无双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当你见到他的时候,一定要等他主动和你说话。不论他当时在做什么,哪怕他什么事也没有做,只是静静发呆,你也一定不要去打扰他。

所以,她一直安静的站在门口,没有说话。

但是她的心里不禁要感到好奇,究竟那后窗外有什么样的风景?何等迷人?竟能令他纹丝不动的看上整整一个时辰。

由她的眼看过去,后面不过是一堵光秃秃的墙。

她不知道,从西江月的后窗位置上,正好可以看见醉花阴后面的一条东北朝向的小巷,巷子里有两个人相拥在一起。

她也看不见,天下无双那一张俊美的脸,阴沉如隆冬欲雪天,透着浓浓的萧冷杀气。

月亮不露声色地悄悄移至中天,将万缕银辉洒向静谧的阁楼。天色是一片澄碧的蓝,没有一丝杂质。无双微微抬起头,觉得天色纯澈如青玉春水,向着他的眼睛不停地流泻下来,渐渐充盈胸腔,沉重的压迫着他。

他呼出一口气,艰难地转过身来,一双黯然的眸子倏忽变得宛如鹰凖般锐利,炯炯逼视着眼前的女子。

温良辰穿着一件月白色的绣着大朵艳丽牡丹的裙子,这为她赢得了无双的一丝赞赏。

他神色稍缓,微微点头道:“这件裙子不错。”

温良辰没有说话,她像所有不曾见过天下无双的人一样,为他那惊人的美貌而错愕当场。她无论如何也料不到,名震武林的天下无双竟然是一个风华绝艳的秀美少年。她一向自恃美貌,可与眼前的少年一比,也觉颇有不如。

“你真的是天下无双?”

“假如你能找到另外一个人,并且他敢自认是天下无双的话,那么我就不是。”无双的语调慵懒而恶谑。

“抱歉!”她敛眉一笑,转入正题:“我来是为了”

“两万两,白银。”

“你甚至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就开出了价钱?”温良辰略微提高了声音。

“自打天下无双阁出道以来,能够直接进入西江月,亲自跟我谈价钱的人,你是第二个。就为这,难道不值得两万两吗?你要知道,当今江湖,能够见到我本人的,实在没有几人。”

无双说完展眉浅浅一笑,艳光四射。

温良辰顿时无语了。

少年锦绣华服,簪星曳月,长发高束,因是背光而立,皎白的月光反而成为背景,似乎单单是为衬托他这个人而存在的。他身上散发出一种气势,叫人莫名有些战战兢兢的,不敢太放肆,仿佛面对一个自己极为尊敬的人,从而丧失了对话的资格。

她拿出一沓银票,放在了左手边的红木桌子上。

“我想——”

“在这之前,请允许我老调重弹,解释一下天下无双阁的规矩——你今晚的一切见闻将不会有第三人知晓,直到你死,倘若你做不到,门,就在那边——”无双扬起宽大的袖袍,朝着门的方向示意。

温良辰噎住了,只得点点头。

众所周知,天下无双阁订下的规矩至今尚不曾被谁打破。所以,他们接下来的谈话,除却他们俩,这世上再无第三个人知晓。

我们唯一知道的是,一炷香之后,温良辰离开了西江月。

她离开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不但没有轻松一点,反而更凝重了。

在她走后,无双重新回到后窗口的位置。这时他发现巷子里只剩下慕容秋水独自一人,静静地站着。他的脸沐浴在银白的月色里,泛出冷黯的微光。

无双思忖片刻,整个人忽然像一支箭似的飞出窗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射向巷子里的慕容秋水。

慕容秋水兀自静立不动,眼看无双即将撞上自己,才微微侧身,长臂伸展间已经捞住他的腰身,一边笑道:“唉呦,都这么重了,老实说,后院马厩这三年来的马粪是不是都被你吃了?”

说着将无双放下地来,握住他的肩膀细细打量。

无双起先微笑着,后来忽然觉得有些无法面对他那么热切的目光,便不着痕迹的挣脱开来,反手在他肩上用力一拍,语带责备地说:“你回洛阳这么多天,怎么也不来看我们?”

慕容秋水抚额轻叹一声:“很多事要处理,我想等解决之后再去见你们”瞥见无双张口欲言的表情,连忙解释道,“这是我私人的事情,不想牵连大家。况且你们牵扯进来,事情只有更麻烦”

无双嗤笑一声:“咱们的麻烦还少嘛?从来只有麻烦躲着咱们走,咱们何曾躲过麻烦?”

慕容秋水沉下脸,换上一种极其严肃的语气:“事关重大,你千万不要乱来。我知道你这惟恐天下不乱的秉性,天皇老子也不看在眼里,但是无双,这一次,你一定要答应我,绝对不要插手这件事。”

无双不语。

她耐心劝道:“你看,天就快要黑了,荒郊野外也不安全,你不是最怕天黑的嘛!”

他终于抬起那双迷离的泪眼,用一种无法形容的眼神看着她,但杜凉夜丝毫不为所动地抽回手,转身上马,扬鞭绝尘而去。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无双的眼神开始一点点变冷变刚,他的脸上还挂着一滴晶莹的泪,一双漆黑的瞳仁却恍若寒潭,深不见底。

天地寂静。

一道身影像落叶般飘落在地,抚掌笑道:“这世上终于有你天下无双办不成的事了。”

“是啊。一个人若是不爱你,你真是一点法子也没有。”

他的声音无比惆怅,脸上的神情矛盾而复杂,像是遗憾也像是解脱,那张犹如仙童般的脸蛋上首次出现了颓败的色彩,从而使得黯然销魂与清贵高华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得到了完美的结合。他此刻看起来既脆弱,又坚强。

“两年了,我几乎以为你已经成功了。究竟是什么使她改变主意,离你而去呢?”对方的语气里颇有幸灾乐祸的味道。

无双居然没有生气,坦诚答道:“自然是多尔衮的赦免令。这一次她安然无恙的回来,我就知道,她不会久留。”

对方放肆地笑出声来:“这么说,她始终都没有完全相信你?”

“她从不相信任何人,甚至包括她自己。”

“可她选择了相信多尔衮。”

“那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还有价值。她离开我不是因为她不相信我,而是我无法令她实现她的价值。每个人都需要被肯定,她的需要格外强烈一些。”

“呵呵,那她到底知不知道,究竟是谁杀了她的父亲?”

无双终于转过身来,用一双清亮到凌厉的眸子看定来人,秀雅绝伦的脸上带着一抹淡若烟云般的微笑,轻轻反问道:“你以为呢?”

温良辰看着他的笑容,心里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强笑一下,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全身却已经暗自进入戒备状态。

无双的笑意更大了,纯白如观音座下的童子。

温良辰却丝毫不敢放松。两年了,她是越来越不了解眼前这个少年。两年前他的喜怒哀乐似乎还有迹可寻,现在是完全琢磨不透,完全的喜怒无常。他好像也全无伦理道德或正义邪恶的观念,他杀人从来不感到罪恶或愧疚,朋友的情人照抢不误,朋友的师傅照杀不误,甚至是

“温老板,容我提醒你。”无双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于是开口阻止她。“这个世上可以杀杜凉夜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我,另一个是她自己。所以,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温良辰的神色彻底变了。

她的脸紧绷着,美丽的眼睛里渐有泪光流转,嘴唇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她根本不爱你,你为什么还要护着她?你知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少年?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我像狗一样的四处逃亡,担惊受怕,忍辱负重,还要逢迎那些粗鄙的男人,你知道我有多痛——”

“你比别人痛些,不过是因为你表达得比别人精彩一些。”无双截断她的话,声音里透出前所未有的冷静和冷酷。“在这个江湖上,谁的心里没有一点痛?谁没有吃过苦?你以为杜凉夜就不痛苦吗?我告诉你,她的痛苦绝不会比你少,她只是不喜欢诉说罢了。”

温良辰满腔的怨恨被他这一番话给硬生生地堵了回去,一口气差点没能上来。

无双说完就不再多看她一眼,像没事人一样,姿态优美地跃上马背,疾驰而去。留下温良辰独自一人,站在暮色苍茫的树林里。塑风呼啦啦地掠过树林,卷起漫天落叶飞舞,幕天席地的一派凄清。

这时候的杜凉夜正迎风策马,奔驰在进京的道上。

她谢绝了天下无双的最后一次挽留,告别了血雨腥风的江湖生涯,告别了飞扬跋扈的青葱岁月,决定去投奔一个虽然平庸但是稳定安适的人生。她为自己的未来做过无数个假设和想象,她所能想象的最坏结果亦不过是成为那座深宅大院里众多妇人中的一个,在漫长的等待的光荫里耗尽韶华,渐渐变成一个淡薄的幽怨的影子,与那些没有面孔的女人们融为一体,直至消失不见。

她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命运有时候并不完全由自己做主,上苍没有怜悯她。摄政王多尔衮此刻正率领着王公大臣们在塞外狩猎,三天后,他将病死于喀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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