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白凤衣的腹中，忽然传来“咕”的一声，他脸一红，生怕被这古灵精怪的女孩子听见，连忙咳嗽了两声加以遮掩，偏偏闻莺的耳朵却是特别灵，看着他，故意好奇道：“我好象听见你肚子里有声音？”白凤衣脸上几乎快要红得成了块新娘子头上的红盖巾，幸好夜色已深，借着夜幕的掩护，他厚起脸皮道：“那是我的肚子在说话。”闻莺眉尖微微皱了起来，又故意装作不解道：“你的肚子会说话？”白凤衣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江湖上有一门奇特的武功，叫做‘腹语’？”闻莺点一点头，忽然拍手笑道：“原来你的腹语我也听得懂，你的肚子是在说，我饿，我饿！”把戏已被揭穿，白凤衣就算脸皮再厚，也讪讪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手中却忽地一暖，早被闻莺温软的小手牵住，只听闻莺说道：“走，我请你吃饭去。我知道从这里往东几里，有一家叫做‘鹤风栈’的小客栈，虽然小，却很干净整洁，饭菜也别有风味，我们可以先吃个饭，然后你再洗个热水澡，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她瞧了白凤衣一眼，笑道：“看你这样子，只怕好几天没洗澡了。”说到这里，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心头涌起一阵羞涩，红了脸，连忙低下头去，手也悄悄自白凤衣的手中缩回。
此时白凤衣的心情十分开心，虽然这闻莺让人将他的钱骗了去，使他身无分文，但白凤衣对她却有了一丝朦胧的好感。两人穿过疏林，几里外的路上，果然有一间小小的客栈，招牌上面写着“鹤风栈”。他们走了进去。简单的木桌椅，却是分外地整洁干净，墙壁和地面上也是一尘不染，伙计虽然有些瘦黑，却机灵而勤快。所以，他们的饭菜很快就端了上来。热腾腾的饭菜，散发出家常小菜特有的馨香，白凤衣嗅到这股引人食欲的香味，他再也忍不下去，夹起满满一大筷菜，张大嘴就要往嘴里塞，偏偏这时，伙计又端上一壶酒，捧到跟前，陪笑道：“二位客官，这是本店的招牌名酒‘鹤风酿’，饭前小酌，可以开胃怡情，两位尝尝。”酒盛在瓷杯之中，色如水晶，一线香醇，直入鼻端。白凤衣纵然喜欢喝酒，但一个像他这么高大年轻的男人，此刻早已饿晕了头，哪还需要酒来开胃？一筷菜早已送至嘴边，刚要咽下，对面的闻莺却已欣然作色，盈盈举杯道：“白大哥，你果然如我想象中的一样，高大英气，侠义豪爽，武功高强，我虽然不会喝酒，但今天终于见着了自己心目中的偶像，说什么也要敬你一杯！”白凤衣见闻莺如此欣赏敬重自己，他高兴地举起了酒杯，笑道：“是不是因为像我这样的男人在江南很不容易见到？”白凤衣与闻莺杯沿轻轻一碰，饮尽了杯中酒，又道：“恐怕只有像柳下烟那样风流俊雅，神采翩然的江南少年，才是你们女孩子心头的最爱吧？”“嗤！”闻莺掩住嘴唇轻轻笑了起来，道：“我怎么听这话里面，好象有醋的味道？”白凤衣给人言中了心事，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闻莺撇了撇嘴又道：“柳下烟那样温良如玉的君子，当然很招女孩子喜欢，”她放下酒杯，水汪汪的大眼睛忽然凝住，眼睛盯住白凤衣，“但我却并不是一般的女孩子，我就是喜欢像白大哥这样的……”说到这里，忽然住口不说，仿佛一时不慎说漏了嘴般。脸上起了一层娇羞的红晕，又仿佛是酒意涌上来，不胜酒力，雪白的脸蛋，俏丽如微微粉红的桃花。
屋外轻风在吹，窗下烛影轻摇，桌前佳人含羞，遇着这样多情的女孩子，白凤衣的心，几乎融化在这浓情如酒的无边春夜里。门外的夜风，吹起了闻莺秀丽的柔丝千缕。春宵的风，还带着一丝薄冷轻寒，闻莺身穿柔软单薄的春衫，双肩微微一颤，白凤衣立时惊觉，此处离江边不远，江风清冷，虽在春夜，亦有寒意。连忙站起身，掩上客栈的门，这个看来快意江湖，不拘小节的年轻人，对于女孩子其实细心而又体贴。闻莺的眼波，也已朦胧有了醉意。他们相共举杯，对酌于长江岸，疏林外，古栈之中。在失去心爱的“雪电”，被骗空囊中银两之后，还能遇上一生之中，最甜蜜、温馨、浪漫的爱情，白凤衣感到欣慰。闻莺果然不善于饮酒，三两杯之后，她的脸已绯红如桃花烂漫，水灵灵的眼睛里也仿佛有轻雾升起，她身子轻晃，竟有些摇摇欲坠。一丝暗红的血迹，忽自她唇角溢出。
四、倚天长剑失提携
这是中毒的迹象！这毒发作得虽缓，毒力却极剧，闻莺洁白的额头上，印堂已呈现出灰暗之色，白凤衣猛然自薄醉中惊醒，一下子冲到闻莺身边，一把抱起她娇小的身躯，只觉她身子烫得厉害，脸上却是血色褪尽，苍白如纸。当下不及细想，右手成指，连点她胸口五处穴道，止住毒素逼往心脉。白凤衣取过桌上酒杯，细细一闻，空杯中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甜香之味。这是剧毒的特征！一刹那间他又惊又恨，酒中若有毒，他早该察觉，为什么自己好端端的，闻莺却是身中剧毒？难道毒在杯中？但为什么下毒的人所要毒的不是自己，而是纯真无邪的闻莺？他目光一瞥，抓过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伙计，狠狠道：“毒是你下的？是什么人指使？究竟有什么目的？”他一口气接连问出三个问题，那伙计在他手下，却已被吓得浑身筛糠，牙关相击，哪里还说得出半个字？白凤衣一把抓他一时，却觉察出他丝毫不会武功，那伙计被吓得跌倒在地。
白凤衣吼着问那伙计道：“附近最好的大夫在哪里？”闻莺的毒，片刻耽搁不得，那吓得腿软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伙计只用手往东一指，指尖打着颤，只说了四个字道：“简……简大夫……”他的手才一指，只见一白影一晃，白凤衣随着他手指的方向一闪而没。那伙计瞪大了嘴，半天合不上。白凤衣怀抱闻莺，一路追星赶月，向东急行，但觉风声呼呼，从耳旁倾泻而过。简大夫！身形骤奔的白凤衣脑中，一线灵光闪过，江南东郭镇是有个非死不救的妙手怪医简大夫，他方才一时情急攻心，竟未想起。前面渐有人行，屋宇车马，也在微微升起的晨光中渐次涌现，“东郭镇”的城门，已隐隐在望。白凤衣看到城门上石头浮雕的“东郭镇”三个字，他悬着的心才略略放下一些。而老天又似乎和白凤衣开起玩笑，他一踏入东郭镇地面，片刻之间，天空风云突变，墨云翻涌，电闪雷鸣，雨水淅沥，且有愈来愈大。白凤衣低头看了一眼怀中昏迷不醒的闻莺，她娇俏的脸，苍白如梨花，呼吸轻微。千针万线，天地一片茫茫，雨丝中茫然四顾，却找不到一辆快马空车，可以避雨前往简大夫家。马车早已被急于避雨的人挤满，一辆辆从身边疾驰而过，白凤衣心中黯然，只得站到一家悬着灯笼的屋檐下避雨，他不经意间回头，只见门面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当”字，如遇救星，连忙走了进去，想也不想，解下腰间佩剑，“啪”的一声，往柜台上一搁。柜台后那胖老板伸出头来，看了看白凤衣高高大大的身材，又看了看桌上那柄白银镶金，剑气透鞘的凤血剑，颤声道：“大侠饶命！小店本小利薄，没什么钱财。”这胖老板竟将白凤衣当成打劫的大盗，只可惜他生性爱财如命，虽然吓得浑身发抖，却还是不想掏出银子来。白凤衣又好气又好笑，道：“老板，我是来当剑的。”那被吓晕了头的胖老板一听，半天没回过神来，忽的见他腰板一伸，伸出两根手指，叩了叩柜台上的剑，金铁嗡然长鸣，如作龙吟，胖老板却冷冷道：“此剑剑质甚差，最多不过抵块破铜烂铁。”胖老板眼一瞥白凤衣，看见他怀中抱的面如白纸的女子，脸上现出一副趁火打劫的贪婪，他慢条斯理地道：“剑乃凶器，本来是不当的。但看你有急用，也罢，就当我做回善事，抵压五两。”白凤衣沉住气，只说了两个字道：“十两。”眼睛有如两把冰冷的利剑，他几乎是咬着牙齿说出这两个字的，那胖老板在白凤衣目光的威逼之下，哪里还敢多言，何况明知这宝剑价值千金，只得乖乖依言捧了十两出来。白凤衣腾了一只手，接了银子揣进怀中，又隔着柜台将那老板的衣领一提，道：“若我回来时不见了这把剑，拿你小命来偿！”那胖老板连忙在半空中胡乱点头，身子却早已瘫在了地上，白凤衣抱起闻莺，转身走出了店门。店内，那胖老板刚刚战战兢地站直了身子，双手贪婪地捧过柜台上的凤血剑，眼前却忽地白光一闪，他胖胖的身躯立刻倒了下去，血迹从脖子上溢出，而他手上的那柄凤血剑，却被人脚尖挑起，带出了店门。谁会想到此人竟是那日江头追杀 白凤衣的柳下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