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石应道:“不急。你气色不太好,去休息一下,不用陪我了。”
小婵身子停顿,呆站了片刻,突然快步回到床前,贴近游石耳朵,道:“这杯酒有毒,他们躲在外面……”话一说完,她眼里泪光闪闪,捂住脸跑出了房间。
游石听后不动声色,伸出根手指,蘸上一点酒放进嘴里,品尝了一下,喃喃道:“还是杯不错的毒酒……”酒杯忽地弹起,悠然划出道弧线,杯中酒随之化作一条水瀑倾泻而下,刚好注入他的口中。
室内安静下来。半掩的窗户透进一束午后的阳光,阳光中,浮起的微尘若隐若现。四周同样变得很安静,平常偶尔传来的说笑声、脚步声,这时一点儿也听不见。
游石拿起那把放在身畔的黑剑,横搁胸前。
猛然间,犹如平地里炸开一声惊雷,整幢房子剧烈震动。游石所在房间的四壁轰然倒塌,沙尘滚滚,砖头木屑乱飞,转眼仅剩下支离破碎的瓦檐梁柱。尘埃未定,四下里人影绰绰,大群手持武器的人将这破屋团团围住。
一人越众而出,慢慢朝游石踱来。
游石仍旧躺在床上,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那人不住打量游石,尖利的眼神跟光秃的脑壳一样闪亮,忽道:“我好像听哪个混蛋讲过,当今游侠之中,‘无影剑’游石最是光明磊落,今日方知大错特错。”他摇着头,叹息道,“原来他也是会逛窑子、找粉头的,早知如此,我就不用绞尽脑汁找得这么辛苦了。”
游石眼皮支起条缝,瞄上一眼,淡淡地道:“我好像听哪位朋友讲过,当今的瘦子当中,‘秃鹰’袁龙瘦得不能再瘦,今日方知大错特错。”他故意学那光头汉子的语气,“原来他看起来瘦,实际上倒跟一头大象差不多。早知如此,我该找个宽敞些的地方,不用大家拆得这么辛苦。”
“秃鹰”袁龙翻翻白眼,道:“你确实躺在最不该躺的地方。”
游石道:“我该躺在什么地方?”
袁龙瞪眼道:“棺材!我家老爷子早就特意为你准备好了一口棺材,单等着你躺进去。不过,现在你要躺的不是这一口。”
游石道:“还有一口?”
袁龙道:“天霸堂的总瓢把子黄霸也做了两口棺材,一口给他儿子用了,你的面子不小,另一口是专门替你量身定造的。黄霸发了话,意思是怕他儿子一个人躺在棺材里太寂寞,要找你去陪陪。”
游石道:“如此说来,你们做的那口岂不是可以省下来,留给自己用了?”
袁龙板起脸道:“这要看你的了。肯乖乖地跟我们走,还能多活几天,不然,我们绝不会吝啬这一口棺材。”
游石长长舒了口气,坐起来四处望了望,摇头道:“你们来的人真不少,又在酒里下了毒,看来,我想不听你们的话都不行。”
袁龙冷笑道:“明白最好。说来你胆子倒真不小,竟然跑到咱们老巢风流快活来了,却害得老子四处折腾,就算马上要你的命,也便宜了你。”他恨恨说完,眼皮一翻,道,“废话少说,请吧!”
游石面带苦笑下了床,向袁龙走去,手里顺带提着他的剑。他脚步有点儿虚浮,似是酒意上涌,迈出几步便突然打了个跌,一头栽向袁龙。袁龙目露凶光,也不客气,双手拢成爪形闪电般抓出。
这时候游石下颚微抬,嘴里竟然喷出一股酒箭,夹着腥臭气味,疾射袁龙面庞。袁龙大感意外,侧身躲避。白影晃动,游石拔地而起,冲霄云鹤般腾空而上,屋顶“砰”地被他撞出个大洞,碎瓦尚未掉落地面,人已到了瓦面上。
游石扬声笑道:“袁龙,凭这几下手脚,你就想留住我‘无影剑’游石吗?未免太小瞧人了吧?”他的身法毫不停顿,矫如游龙,于空中飘然掠过,落在一千铁血帮帮众的包围圈外。数名离他最近的帮众急忙转身拦截,但见寒芒一闪,那几名帮众随即仆倒在地,身上鲜血汩汩流淌。游石长剑出鞘,展开身形,往云柔院外遁去。
袁龙来之前似乎信心十足,要在云柔院内将游石一举成擒,是故云柔院外,行人往来如故,不见半个帮众把守。游石飞身越过院墙,直接融人人流里面,等袁龙带人追出院外时,哪里还有游石的身影?
袁龙一脸懊恼,急忙对一名手下道:“快去关闭各处庄门,绝不能让他逃出庄外!”
那手下刚领命而去,铁府方向匆匆走来一人,大步流星,魁伟的身形让人一看便知,“破天刀”铁震天来了。
袁龙望见铁震天,神色一变,马上单膝跪地,大声道:“属下办事不力,请盟主治罪。”
铁震天怒容满面,声如雷霆:“袁龙,你好大胆,查探到那小子的下落,竟敢不来禀报就擅作主张!”
袁龙诚惶诚恐,道:“盟主息怒,属下也是不久前才收到消息,一来生怕走漏风声,二来想尽快拿下他,好给盟主一个惊喜,不料……不料低估了那小子的能耐……”
铁震天怒道:“荒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冒失?”
袁龙低头道:“属下该死,以后再也不敢……属下已命人关闭庄门,一定在他逃出之前,将其擒住!”
铁震天哼道:“抓不到那小子,你提自己的脑袋来见我!”
袁龙马上从地上跳起,呼喝左右,风风火火地一路搜去。
铁震天说出的话倘若较真,那么袁龙脖子上的脑袋可就有点儿玄了。铁家庄的门还没来得及关上,游石就杀了出去,连汗毛都没给袁龙留下一根。袁龙无奈之下,只得寄希望于外围的力量。
铁家庄外,关卡、岗哨层层分布,防卫之严密,据说若无放行的命令,一只苍蝇也休想飞出去。庄外很快张开一张大网,一边等游石撞上来,一边派人反复搜索。
即便如此,一直忙活到夜间,仍旧不见游石踪影。深夜时分,正当铁血帮帮众最疲劳、最倦怠的时候,游石仿佛一条白色幽灵,不知从何处钻出,轻而易举地穿过了最后一道封锁,投入夜幕笼罩下的莽莽群山。
冷月孤星寥落地悬挂天际,月光下,游石展开身形,活像一只白色的大鸟,于山林间腾挪穿越。
从他所走的路线看,无疑是要远离铁家庄。逃命的人通常不敢走大路,山野之中,他渐行渐深,有时别说人迹,连小径都找不到一条。
按理说,这个时段,这种地方,应该不会再碰上什么人了。奇怪的是,疾行当中,游石偏偏发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尽管光线微弱,那人影一晃而过,仍没能逃脱游石双眼。游石立即隐藏起来,盯着那条身影出没之处,一动不动。
草木丛中,一个身着黑衣的夜行人,扛着只大口袋,快速穿行。那口袋鼓胀浑圆,看上去分量不轻,而黑衣人脚步轻快,丝毫不受影响。
游石盯了一阵,料想黑衣人并未发现,索性跟了上去。
那黑衣人的举动确实够鬼祟了,半夜三更,背着这么口大袋子,出现在这荒山野岭,任谁见了都会按捺不住好奇心,想跟上去瞧一瞧。似是急着赶路,黑衣人行色匆匆,丝毫不觉有人跟踪。走了好长一段时间,忽见前方灯火隐隐,依稀可辨茅屋数间。
黑衣人来到屋子前面,敲响木门,门内立刻有人道:“哪个?”
黑衣人道:“我。”
门开了,油灯映照下,探出一张满脸横肉的面孔,望望黑衣人身后,道:“事情办得怎么样,没出娄子吧?”
黑衣人不耐烦道:“进去再说。背着这妞走了大半夜,快累死老子了。”
那满脸横肉的丑汉“嘿嘿”一笑,把黑衣人让进门,随即将门关紧。
游石潜行至一扇窗户旁,透过缝隙向内窥去。屋里人竟不少,加上黑衣人足有四五个,不是肌肉虬结,就是脑门鼓胀,全是些练家子。
一个歪着身体坐在椅子上的家伙道:“袋子里装的,就是累得少爷丢掉性命的那个小妞?长得怎么样?”那人颧骨高耸,双目深陷,眼神充足,脸上带着股邪气。
黑衣人竖起大拇指道:“水嫩得没话说。”
袋子放到了桌上,刚解开袋口,一头乌黑的长发随即滑了出来。袋子里装的,竟是一名二八芳龄,秀美得不可方物的少女,此时眼帘紧闭,不省人事。
歪坐在椅子上的汉子突然跳起来,瞪着少女,两眼发光,半晌才骂道:“奶奶的,老子跟着少爷花丛打滚,也算阅女无数,见到这小妞,才知道以前上的那些都是草!”他搓着双手,绕着桌子转来转去,眼珠子恨不得变成一只苍蝇,黏在那少女脸上。
屋里其他人见了,纷纷笑道:“这是老爷子要的人,你难道敢打她的主意?”
那汉子翻翻怪眼,突然抱起少女,径往里间走去。
众人不由得一愕。那满脸横肉的丑汉忙道:“‘蚕虫张’,开什么玩笑?你肯把命贴在这小娘们儿的肚皮上,大伙儿可不奉陪。”
“蚕虫张”回头挤了挤眼,涎笑道:“放心,我‘蚕虫张’向来只吃能吃的。这小娇娘,就抱进去开开眼。嘿,大伙儿也别客气,有胆的一起来,没胆的当没看见。出了事,由我一个人担待。”
众人面面相觑,任由他把那少女抱进了里屋,没有敢跟上的。
不久,那少女显然醒了,房间里传出一阵呻吟,紧跟着她受惊地道:“这……这是什么地方?啊,你干什么……”回应她的,是“蚕虫张”的阵阵淫笑。
游石轻挪脚步,循着声音找去,等摸到那间房的窗口时,“蚕虫张”不但除去了装着少女的袋子,连那少女的衣服也快脱光了。那少女无法动弹,泪流满面,求救,痛斥,哀求,说不出得柔弱可怜。
游石毫不犹豫,猱身跳进窗内,出手如电,戟指疾点“蚕虫张”身上要穴。
“蚕虫张”正自得意忘形,万没料到变生肘腋,况且游石来势奇快,未等反应过来,便给点个正着应声倒地。
游石不敢逗留,用被单裹起少女,从窗口跳出去。
“蚕虫张”惊怒交集的叫声很快自他身后响起:“快来人哪,人被抢啦……”
游石逃命的路上,于是又多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少女,外加一群来路不明的追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