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续的噩彗
陈茜茜一如既往地又梦到那个场景一一
她睁开眼睛，四周如同被浓墨浸透，伸手不见五指。她坐起身，摸索着床下的拖鞋，穿上，然后凭感觉来到门边，扭开锁。
门被打开，嘈杂的声音和刺眼的光亮扑面而来。展现在陈茜茜面前的并非客厅．而是卧室。一个男人扑到她的身上，双手抓住她的双臂，浑身颤抖：“救命一一”又一个男人扑了过来，一手扼住男人的脖子，另一只手拿着刀狠狠地刺向男人的背部。男人的头部扬起，面色通红，青筋暴出，抓住陈茜茜双臂的手力道倏然变大，指甲深深陷进陈茜茜的肉里，疼痛撕碎了男人的五官，也撕碎了陈茜茜的梦。
陈茜茜醒过来的时候浑身冒汗，汗珠顺着身体往下落。她摸了摸双臂，竟然隐隐作痛。
“怎么了?”淡淡的问话，来自睡在她身边的陈子聪。陈子聪背对着她，蜷着身体，一动不动，仿佛刚才听到的话是陈茜茜的幻觉。
“没事。”陈茜茜把手放在他身上，轻轻摸了他两下。他显然有些不适应，身体闪避着蠕动了两下。陈茜茜收回手，看了他一会儿，慢慢走下床，来到门边。当她把手放在锁上的时候，她怔住了，那一丝透骨的凉气瞬间袭遍全身，激起了她对梦境的全部记忆，也挑起了她在梦境里的全部惶恐。她不敢打开门，害怕打开门时那个男人扑过来，她该怎么办?
梦境里扑过来的男人是她的父亲，而随后刺死他的男人此刻正睡在床上，正是陈子聪。
梦境已经延续了十年。十年前，陈子聪杀了她父亲，因为过失杀人，他坐了十年牢，直到一个月前才被放出来。她等了他十年，出狱的那天，她亲自把他接回家。
不经意间，她竟然打开了门，门的另一面并没有噩梦在等着她，而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客厅。她回头看了一眼，陈子聪还在睡觉。他不喜欢光亮，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催促她去换了个黑色窗帘，将光线以及光线下的世界尽数阻挡。床放在房间正中央，被子盖在陈子聪身上，微微隆起，像荒野里的一座小土坟。
轻轻关上门，陈茜茜小心翼翼地去洗漱一番，然后弄了两份早餐。她对时间拿捏得很准，一切完成后，时间正好指向六点，天已经亮了。她擦干净手，再次小心翼翼地回到卧室，来到陈子聪旁边，附在陈子聪耳边轻声道：“起来，吃饭了。”
陈子聪没说话，仿佛睡着了没听见。陈茜茜轻轻摇了摇他。
“滚开。”声音不大，却把陈茜茜吓了一跳。
陈茜茜顿了顿，继续问：“今天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店里?”
陈子聪没说话。
陈茜茜想走，犹豫了会儿，又问了句：“跟我一起去吧，出去走走，对你有好处。”
“滚!别烦我!”陈子聪的声音冷如冰窟。
陈茜茜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房间。出门的时候，她轻声道：“别起得太晚，早餐凉了就不好了。
隔壁的老板娘
陈茜茜是一家街头广告店的老板。当年她高中辍学，由于没有文凭，十年间为了生计干过各种各样的活儿。几年前，她进了一家街头广告店，从最低级的学徒开始做起，直到半年前，她终于用自己攒下的工资也开了家广告店。说是老板，其实店里大小事情都得她亲自动手。
陈茜茜居住的地方只是个小镇，六点半的时候，人们都还在睡梦中，她独自一人走在街道上，恍如整个世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拉开卷帘门，“哗晔”的声音刺破了街道的宁静。陈茜茜走进门，娴熟地打开电脑和设备的电源，然后找来一块废弃的板材，用大头笔在上面写着：招学徒。
没错，她店里唯一的一个学徒昨天突然辞职，甚至连工资都没要。
陈茜茜一边写字一边回忆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几天前，她成功劝说陈子聪走出那间阴暗的卧室，陪她一起来到店里上了一天班。他什么事都没做，就呆呆地坐在电脑前，而她却和那个学徒忙个半死，从早上到半夜都没有停下来。尽管如此，她仍旧很满足，甚至当电脑不够用时，学徒要用他正在玩的电脑，都被她喝住了。她不想他被打扰。
现在想想，学徒当时已然表现出了恐惧，但她当时并未在意，她被繁忙的工作和陈子聪占据了全部心思。学徒的恐惧是理所当然的，谁不害怕杀人犯?即便是一个被释放的杀人犯。尤其是当这个杀人犯就阴森森地坐在你身边，一动不动，就像一头闭着眼睛仿佛在睡觉的恶狼，但谁会认为它真的在睡觉呢?
陈茜茜又隐隐记起，那天之后，学徒不止一次胆怯地向她提起，让她不要再带陈子聪来店里了。当时陈茜茜看着他，压制着心中起伏的情绪，问：“为什么?”
学徒的身体抽搐了一下，眼睛瞥向一旁，什么也没说。陈茜茜知道，他害怕。
把招聘的牌子放出去后，陈茜茜就坐回店里，漫无目的地浏览着网页。兴许是前些日子把生意忙完了，这几天显得有些冷清，整个上午就只有几个过来复印的人。
陈茜茜对生意的好坏并不非常在意，她只是把这个店面当成一个生活的手段。尤其是当经历了十年牢狱生活的陈子聪回来后，她的心思更是全部转移到他身上。她曾经背着陈子聪询问过医生，医生说他这种情况属于长期和社会脱轨导致，只需带他出来多多接触人，自然就会好过来。可惜陈子聪一直都不怎么搭理她，不愿意配合。但她不会放弃，陈子聪就是她的唯一，只要他能好起来，她什么都肯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