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翁仲(3)

 
消失的翁仲(3)
2016-12-16 17:06:01 /故事大全

  武功院生徒,岂能如此不济。罗大人想着。幸好没把这曹官保带回去,否则地组收了这么个没用的生徒,只怕会被天组笑话。

  他正想着,马车突然停了。徐行师这个弟子智勇皆备,是个堪当大用的人才,他把马车突然停下,定然是有什么意外发生。

  难道是自在堂的人么?罗大人不禁握住身边架上的长枪。这支长枪他向不离身,只不过长枪到底不便携带,所以他也常坐马车出来。

  前面,传来徐行师低低的声音:“罗大人,有个人拦路。”

  “此人不比寻常。”罗大人的声音也很低,“做了他。”

  徐行师点了点头,伸手从车厢边上一抽,抽出了一支四尺许的短枪。罗大人是当今枪术名人,徐行师乃是他及门高弟,这一路枪法已不下乃师。他也感到了眼前拦路之人的非比寻常,虽然不愿杀人,但不得不杀。

  这个文秀的少年身上,突然涌出了一阵汹涌的杀气,夜风一时间仿佛要冻结起来。然而正当他要上前时,对面那人突然上前一步,作了个揖道:“夤夜阻路,还祈恕罪。”

  这人说得文绉绉的,但徐行师心头更是一凛。越是这种人,就越难对付。他已经提起了十二分警觉,但态度也变得极为谦和,还了一礼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有何见教。”

  阻路的,正是张泰。

  曹官保早上被人在衙门口发现时已人事不知,旁人只道他突染疾病,但张泰一看便知曹官保是中了奇毒。这种毒连他都不知其名,更别说解救了。如果毒不能解,曹官保下半辈子都要这样浑浑噩噩,昏迷不醒。曹官保会中毒,定然是听了自己的猜测,想抓到盗墓贼立上一功,更是贪心不足,居然独自一人去平章墓守候,结果惹出这等祸事。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救他只有找到下毒之人。

  那些人要杀曹官保实是不费吹灰之力,却要大费周章下这等难得的奇毒,显然他们也不想随便杀生,如果好言央求的话,说不定会求得解药。此时听得徐行师谈吐如此客气,他心头一宽,躬身道:“在下有一事相求……”

  话未说完,眼前突然星星点点,刹那间一阵刺骨的寒意袭来,却是徐行师突然出枪。徐行师这一枪使得无声无息,身法又是极快,意到枪到,几如闪电突击。张泰纵然早知这两人是极难缠的人物,但他更注重的还是车里未现身那人,徐行师年纪甚轻,长得也很文秀,他实在没想到此人的出枪竟会如此迅速,眼前一花,枪头已到了张泰胸前。

  只要挺进半分,枪尖便搠入对手胸膛。徐行师此时却不觉有点犹豫。眼见枪尖就要碰到那人胸口,那人仍是动也不动。这一枪是狮子搏兔,已用全力,收也收不回来,徐行师终是忍不住,叫道:“闪开!”

  枪一下刺入了张泰的身体。然而,徐行师并没有感到枪尖刺入人体后那种滞涩感,自己刺入的竟是一片虚无。他不由一怔,眼前也是一花。徐行师年纪虽轻,但练功极勤,本领已是非同凡响,照理来说,哪有一枪刺空,眼前发花的道理?他脚下一顿,人猛然立定,定睛看去,面前哪有人影,枪尖上更是连一点血痕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徐行师不由一怔,那边车门却忽地一下被推开,罗大人从车上一步跨出,朗声道:“好一个水流云在,怪不得阁下敢来拦路。”

  罗大人一直隐身在车里,此时才突然出现。徐行师身材已不算矮,罗大人更比他要高出半个头。他四十余岁,身形壮实而精悍,周身不见半块赘肉,一手拄枪于地,整个人渊停岳峙,直如一头蓄势待发,正要扑上的豹子。

  徐行师见师傅出来,收了枪走到罗大人跟前,行了一礼道:“师尊,恕我无能。”

  罗大人没有看他,眼睛只是盯着前方。这条大路两边种满了大树,那个拦路之人在一瞬间仿佛溶化在了空气中,再无踪迹。他沉声道:“行师,想不到此人竟然修成大烦恼地法,江湖上真是英雄辈出。你的三无漏枪已修到了定字诀,但一直心有羁绊,所以未能抵达化境。”

  徐行师听到师傅教训,脸微微一红道:“是,师尊教导得极是。”

  罗大人向前方扫了一眼,又道:“般舟三昧,你不曾忘了吧?”

  “般舟”二字本是梵文,意为“立现”,《摩诃止观》中所谓般舟为“如明眼人清夜观星,见十方佛亦如是多”。这是三无漏枪中的杀招,若是双枪齐使,更是威力无比。徐行师是罗大人及门高弟,岂会忘了?知道师傅定然已经察觉了敌人的踪迹,要他以此招攻敌。

  三无漏枪乃是以枪证禅,戒、定、慧三字诀练到极处,能随心所欲,无所不能。徐行师虽然还没到这地步,但也已有了五六分火候。他刚站到一边举起长枪,那边罗大人也已将长枪平持到前心,两人动作一般无二,无先无后,简直就跟一个人的两个影子一般,正是三无漏枪的一路般舟三昧。

  两人合力,自然比一个人的威力大很多。但三无漏枪的神奇之处,便在于这路般舟三昧,两人几乎可以化身成为一个双头四眼,四臂四足的巨人,这等枪法,威力已远远大于寻常的两人合使一路枪法。罗大人弟子有不少,但唯一能与他使出这路双身叠影来的,只有徐行师这个得意门生。他心想敌人竟然有大烦恼地法,自己虽然不惧,但徐行师久战之下,只怕要受到敌人幻术侵扰,但用这招般舟三昧,等如自己一化为二,这敌人再强,也不可能敌得过两个自己。

  两支长枪刚举起前心,也不见两人作势,两个身影突然同时向前冲去。长枪破空,枪尖上发出微微的啸鸣,同时刺向一株大树。

  树后站着的,正是张泰。他闪过徐行师一枪,见车中那人也终于现身,心知这两人是定要取自己性命了。这一招来势之猛,速度之快,几非人类所能。他一掌在树干上一拍,借这一拍之力,人忽地向后闪去。

  “砰”一声,却是罗大人的长枪刺在了树干上。他与徐行师两人同时扑上,本来也是刺向树后,不会刺中树干的,只是大烦恼地法也着实了得,就算没能让罗大人堕入幻境,也使得他的枪头偏离了两寸,正刺在树干中心。

  这一枪力量极大,大树也为之一颤,扑簌簌地一大片树叶被震得从枝头坠下,但罗大人的长枪竟似刺中的不是枝繁叶茂的大树,而是一块腐木,长枪一下穿透过了树干,而罗大人的身形一闪,已从大树左边绕过,左手一送,右手一松,探到了树的那一头。一把抓住正刺出树干的枪杆,也不见他用力,这支五尺长枪竟然穿透了树干,从那一边抽了出来,这招般舟三昧依然不曾错乱,两支长枪还是刺向正向后退着的张泰。

  真是好本领!罗大人心里在暗暗赞叹。虽然三人都是在树林中穿行,但进的人毫不滞涩,退的人也似背后长了眼睛,连绊都没被绊一下。

  真是好本领!张泰也在暗自赞叹。有这等枪术的,天下屈指可数。他朗声道:“两位乃是有公务之身的官差,若杀了我,是不是有滥杀无辜之嫌?”

  他退得快,但声音却毫无异样。徐行师心头一动,不由看了看一边的罗大人。只是般舟三味是要两人心无旁骛方能心意相通,他心神一分,杀意大为减弱,便不能再如影随形地配合师傅的枪势,“砰”一声,却是他的长枪刺到了一棵树上。徐行师正待催力,但他的功力没有师傅那样强,长枪刺入了四寸许,如同被铁钳咬住了一般再不能前进分毫,偏生力量已发,又不能及时收回,一张脸已涨得通红,一口内息也顿时乱作一团。

  这样下去,只怕要吐血。徐行师心头一慌,内息更乱。正在这时,罗大人忽然立住脚步,身形一下闪到徐行师身边,伸掌在他背后一拍,叹道:“真想不到,江湖上竟出了阁下这等高手,我还一无所知。”

  这话的意思其实是在说,出了张泰这等高手并不奇,奇的是自己居然对张泰一无所知。徐行师被师傅在背心拍了一掌,胸口突然一空,一口闷气一下吐出,全身内息畅通无阻。他一把拔出长枪,脸仍是涨得通红,不过这回只是因为羞愧,与内息错乱无关了。

  张泰闪在了一棵大树后,心里也在狂跳个不停。方才这一招也已快将他逼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回想起来犹有余悸。他道:“阁下是姓罗吧?罗大人,若我不曾猜错,阁下多半是前来查探史御史是否发现了平章墓里那个秘藏的。”

  罗大人一直镇定自若,此时突然手微微一颤,说道:“你倒知道了不少。”声音仍然一如平常。

  “只是今天才知道。罗大人,我以前一直以为平章墓是前朝高官生前营造的坟地,因此猜想你们乃是觊觎墓中陪葬的盗墓之人,结果触动了机关,使得翁仲陷入地底,阻断了甬道。但史平章既然是国初大将,战死后由太祖皇帝赐葬,那么就不应该还留有甬道了。只是甬道分明确实存在,那么也就是说,这墓其实另有乾坤……”

  罗大人本来已准备再次发起进攻,此时却是听得出神,说道:“说下去。”

  “有甬道,有机关,说明这墓中确实有秘藏。所谓秘藏,最大的可能当然是财物。但平章墓既然营造于中山王征张士诚之时,那个时候东征西讨,消耗极大,中山王亦非贪墨之人,那么平章墓中所藏多半不是财物,而应该是另一种重要的东西。”

  张泰说到这儿,顿了一顿。他知道自己现在说的已是关键所在,既不能装得一无所知,也不能显得自己无所不知。停了片刻,他道:“当时这一带曾发生一起战事,有一次张士诚之弟张士德在交战之际突然只带了一小队人马来到此地,结果遭东瓯王所部伏击。据前人所述,张士德身边只带了一些人,却与东瓯王精兵交战良久,史平章也在此战战死。而交战途中,还曾发生一件怪事,据说本来是青天白日,突然天降霹雳,将张士德震于马下,东瓯王一部这才掌握大局。固然这是因为太祖皇帝乃是真命天子,百灵相护,但细细想来,却还另有隐情。”

  徐行师听得心惊肉跳。平章墓的秘密,本来只在他们武功院留存的卷宗中才有记载。因为听得史御史修整祖墓,罗大人担心这秘密败露,这才带了自己前来。来了后发现,连史御史自己也并不知道这个秘密,他这才放下了心。但听张泰侃侃而谈,竟然与武功院那份卷宗中记载的丝丝入扣,相去无几。他不由看了看罗大人,心想此人居然知道这么多,罗大人只怕留不得他了。但罗大人仍是声色不动,沉声道:“是何隐情?”

  “当时东瓯王与张士德之战,虽然东瓯王以逸待劳,以众击寡,但张士德居然能支持这么长时候,有一阵还战得不分上下,只能有一个解释,就是张士德身边有充足的火器。但他只带了一小队人,就算人人有火器,火药也不能带得多,那么可以推测,这儿其实有个火药库,张士德这一次轻身而出,其实就是准备来取储备的火药用以守城。孰料行踪被中山王察觉,结果张士德弄巧成拙,战败身死。战后,想必那火药库中的火药尚未用完,中山王生怕风声走漏,将来有人叛乱利用这批火药,因此设下一条计策,请太祖皇帝加封是役战死的东瓯王大将史仲清为平章,赐葬于此,真正的目的,是掩去这个火药库的踪迹。留下甬道,通入的其实并非是平章墓,而是这个火药库。只是眼下已无平章一职,我一直以为史平章乃是前朝之官,因此才误以为只是一伙寻常的盗墓贼。”

  张泰说到这儿,又顿了顿道,“事隔两百年,库中火库纵然还有留存,也不知能不能用。但史御史既然翻修了祖墓,对于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来说终究不得不防,因此前来查验,见火药库仍然还在,于是触发机关,将一座翁仲陷入地底隔断甬道。而这件事不是一般人所能知晓,因此我才猜两位乃是官差。”

  半晌,罗大人叹了口气,说道:“虽然不是样样猜中,但也虽不中亦不远矣。不知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罗大人的手将长枪握得更紧了。

  他的手背在身后,张泰看不到,见罗大人问自己,犹豫了一下,想起高金贵对自己的称呼,说道:“在下唯亭张小舍。一介青衿,尚未及第,实在汗颜。”

  罗大人的手突然松了下来,说道:“原来还是位黉门。只是张先生阻我归程,到底有何见教?”

  张泰见罗大人的口气温和了许多,也暗暗舒了口气。他道:“我有位朋友,在长洲县当捕役……”

  罗大人不等他说完便道:“原来你是曹官保的朋友。”

  张泰听他叫得出曹官保的名字,忙道:“正是。曹兄是为我所误,以为这是一起盗墓案子,想要来立功,想必被两位误会了。现在他人事不知,我见他中的是押不芦花之毒,此毒来自漠北回回地方,人若中此毒,一生皆如行尸走肉,利斧加身而不自知,唯有御药院有储解药,这也是我猜两位是官差的一个原因。”

  罗大人微微笑了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人说读万卷书胜行万里路,张先生渊博如此,真是文武全才。只是我等行踪,实不可公诸于世,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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