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各怀心事的面膜时间
老母鸡没有炖烂,咕咾肉冷冰冰的,海蜇有股怪味,银鳕鱼上的起司放得太多,蔬菜也不算新鲜,只有那份外卖的白斩鸡还算差强人意。至于那锅故弄玄虚的“八鲜汤”,鲜是鲜,不过菌菇种类放得太多未免喧宾夺主,汤里哪还有老母鸡的味道,莫兰在心里一一品评着桌上的剩菜,庆幸自己终于消灭了餐盆中的那堆黑乎乎的东西。晚餐在9点前结束。
她本来打算当晚回家,想到第二天还要领教杜家的早餐,她就有点怕,但经不起杜小美竭力挽留,而且她知道别墅地处偏僻,这个时间也未必能叫到出租车,所以她最后还是决定留住一宿。听到她愿意留下来,杜小美很高兴,她立刻就着手为她们安排房间。
“我家有四间客房,你们可以一人住一间。”杜小美一边说,一边一一打开客房的门让她们参观。
“我要带卫生间的客房,有没有?”莫兰最怕半夜出去上厕所了。
“有啊,不过只有一间。”杜小美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姐妹们。”
“为什么你可以住带卫生间的客房?”戴柔很不服气。
莫兰回身打了她一下。
“因为我刚刚离婚,心灵受到了严重的创伤,就凭这一点也该让让我。”莫兰说。
“我没意见。”赵燕淑说。
“我也没意见,反正我现在很少上厕所。”姜容喜笑着说。
“你小便还是有问题?”赵燕淑关切地问道。
“是啊,慢性病得慢慢治。”姜容喜说。
“小贱人!离婚现在都成你的杀手锏了,动不动就拿出来。”戴柔横了莫兰一眼。
“好了,我宣布,莫兰就住有卫生间的客房。”杜小美说,不知为什么,莫兰觉得杜小美说话的口气有点生硬。
莫兰笑着朝戴柔看了一眼。
“好吧。我就让让你这可怜的离婚女人。”戴柔无奈地点了点头说。
为她们安排完房间后,杜小美直喊累。由于杜家的钟点工只做到下午两点,所以晚饭后就没人干活了,大家只得一起动手帮忙收拾了餐桌。莫兰擦了桌子,赵燕淑洗了碗筷,在杜小美的要求下,姜容喜为她削了水果,只有戴柔什么都没做,急匆匆奔进了客厅的厕所,直到她们收拾完才现身。
清理完餐厅后,杜小美提议大家一起试试她朋友刚从日本带回来的自助面膜粉。对女人来说,想要消磨时间,再也没比做面膜更惬意的方式了。更何况前天刚回国,今天就长途跋涉赶来赴约,饭桌上又受了惊吓,大家的情绪都不高,现在正好可以调剂一下,只可惜没有人做头部按摩,莫兰对此略感遗憾,不过能够舒舒服服地躺在柔软的布沙发上,闭上眼睛躺一会儿,也不失为是一种享受。所以,杜小美一开口,莫兰立刻举手赞成。
“我已经两个星期没去做美容了,看我的皮肤,都快起皱了。”戴柔一边说一边对着镜子用手指捏了捏自己的脸。
“嗯,显老了,是该美容一下了。”莫兰一本正经拍拍戴柔的脸说。
戴柔回手就要打她,幸亏她逃得快。
“不过,面膜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做的,我们的肤质又都不同。”姜容喜却有点不以为然,莫兰知道姜容喜的皮肤比较敏感,所以对选择化妆用品向来十分谨慎。
“别担心,容喜,有符合不同肤质的自助面膜粉。我都已经准备好了,你是敏感性皮肤,戴柔是混合性皮肤,我和燕淑是油性皮肤,莫兰是干性的。”杜小美抱着一堆瓶瓶罐罐从卧室里走出来。大家立刻都好奇地围了上去。
杜小美把她的宝贝摆放在茶几上,然后耐心地解释起来。“我们只要根据自己的肤质,选择不同的配料,按照说明书上的方式加水就可以调试出不同的面膜。你们看,如果我是敏感性皮肤,就可以选择这种绿色无香的主料,然后加水调匀,直接敷到脸上就可以了。我做过一次,觉得效果还蛮不错的。只是做面膜得有其他人帮忙涂上去才行。”
“那容易,我们互相帮忙好了。一个人躺着一个帮她敷,然后再倒过来。”莫兰说。
“我可不要,我现在从来不用化妆品,只用清水洗脸,你看这次我来,什么都没带……”姜容喜退到一边,她最怕这种来路不清的自助产品了,不确定成分实在太高。
“怎么这么不给面子啊?”杜小美假装生气地白了她一眼。
姜容喜坚决地摇了摇头。
“试试看嘛,如果有什么不舒服,你马上洗掉就行了。”莫兰劝道。
“你要是怕过敏,我不是更怕?我还是孕妇呢。”杜小美笑道。
姜容喜还是犹豫不决。
“别考虑了,有什么好想的。你得的是肾病,又不是皮肤病,没关系的。”戴柔催促道。
“对了,我家里有抗过敏药,你可以吃一颗,以防万一,这盒还没开过呢,我放在这儿了,你如果想吃就自己拿。”杜小美体贴地说着,把一盒药放在茶几上。
“那好吧。”在众人的一再劝说下,姜容喜最后只好点了头。
“我的脸最近老是出油,用了很多种化妆品都不见好,真头疼。现在我最担心的事就是发痘痘。”戴柔躺在沙发上,她的脸上已经敷了一层白色面膜,她用评价的口吻说,“这面膜有股柠檬味。容喜,你怎么样?”
“不错,挺舒服,有股青木瓜味道,挺舒服的。”姜容喜脸色一层淡淡的青色,刚才赵燕淑已经先帮她敷了面。
“莫兰,你的呢?”杜小美问道,她已经在那里闭目养神了。“不错,挺舒服。”莫兰闭目养神,姜容喜正用一把柔软的刷子把面膜一层层刷到她脸上,轻轻的,痒痒的,好舒服,她感觉自己都快睡着了,她没闻出什么味道来。
“我的有股中药味道,好像在治病,我特别喜欢这味道。”杜小美说。
“很久没像今天这么放松了。”戴柔叹息道。
“你是不是最近工作很忙?我打过几次电话到你的办公室,人家都说你不在。”杜小美问戴柔。
“你是不是在吃饭时间打的?”
“怎么会呢?每个时段我都打过,9点、10点、11点、下午2点、3点、4点,我都曾经打电话到你的办公室,可是你总不在。后来我索性打电话到你家里,但你还是不在,你去哪儿了?”
“你有什么急事找我?”戴柔的声音像冰一样冷。
杜小美没有答话。
“电话号码是不是弄错了?”姜容喜插嘴道。
“如果是错的电话号码,对方应该回答没有这个人,而不是她不在。”莫兰答,她觉得自己时差没倒过来,真困,不禁打了个哈欠。
“没错。”杜小美同意莫兰的看法。
“你干吗躲着小美?”莫兰忍不住问戴柔。
“如果要躲着她,我还来这里干什么?”戴柔理直气壮地说。
“那倒是。”莫兰觉得自己的问题真无聊。
一阵沉默。
“你还好吧。姜?”过了一会儿,杜小美用轻快的口吻问道。
“没有痒,没有痛,就说明OK。”姜容喜语调轻松。
“你呢,燕淑?”杜小美问。
“中药味道很好闻,我好喜欢这味道。”赵燕淑带着感激的口吻说道,随后又对姜容喜说,“谢谢你容喜。”姜容喜正在为她敷面膜。
“没事。”容喜笑道。
“还记得我们上次聚会是什么时候吗?”戴柔满怀感慨,“一晃就是六七年了。”
“是啊……”姜容喜应了一句。
“那时候,我们总是聚在一起敲廖勇立的竹杠,这也没办法,谁让他是男人呢?而且他又那么爱显摆。是吧,莫兰,你给我们介绍的这个朋友真是不错。”戴柔说。
五个人中,最先认识廖勇立的是莫兰。两人曾是邻居,莫兰小时候,父母因为工作忙,经常把她托给隔壁的廖家奶奶照看,所以比她大三岁的廖勇立几乎可以算是她的大半个家人。后来两人成年后又因为志趣相投,都对美食情有独钟而成了好友。当年烹饪社团活动时,莫兰把已经是厨师的廖勇立介绍给了她的四位社团姐妹。廖勇立当时的任务是教她们做牛排。因为他长相清秀,说话讨人喜欢,人又大方,所以他一出场,就赢得了满堂彩。莫兰知道,当年赵燕淑还暗恋过他。不过说起这一节,又要费很多唾沫,而此刻她什么也不想说,只想好好休息,所以她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我记得他这人出手挺大方。”姜容喜回应了戴柔一句。
“不错,他就是太大方了。”这是杜小美冷冷的声音。
莫兰觉得杜小美的态度也可以理解。现在廖勇立是人家杜小美的丈夫了,有什么理由在这里讨论他婚前的荒唐行为?
虽然廖勇立几乎每周都要跟她见面,请她吃饭,但那跟爱情完全没关系。如果她不是注册营养师,对美食向来有套见解,并且可以在美食专栏上给他的饭店免费写写推荐文章的话,她才不信他会在她身上花钱又花精力。男人都是很功利的,这一点她深信不疑。不过,她一想,如果让杜小美知道她每周都跟廖勇立见面,她准会暴跳如雷。
莫兰闭上眼睛打瞌睡。
她朦朦胧胧地听到几位女友又在聊过去的往事。
“莫兰睡着了?”杜小美小声问道。
“莫兰,莫兰……”戴柔叫她,她懒得答应,她真的觉得很困。
“看来是睡着了。”赵燕淑说。
“她前天刚从法国回来,可能时差还没倒过来。”姜容喜说。
“莫兰也很倒霉。”赵燕淑轻声说。
“是啊,她老公搞外遇,当初我还觉得梁永胜是个百年难遇的好丈夫哪,人帅,又有钱,事业有成,对她又是一心一意。没想到他居然跟实习生搞在一起,而且我还见过那小姑娘,根本没莫兰漂亮。”戴柔道。
“人家靠的是手腕。”杜小美马上接口道,“不过,这种插足别人家庭的女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我希望莫兰这次回来能给那女人一点教训。”
“木已成舟,还教训什么?她也不是那样的人。”戴柔说。莫兰觉得装睡偷听别人谈论自己也挺有意思。她听到赵燕淑轻轻叹了口气。
“莫兰真可怜,我一直以为我是命最不好的人,没想到莫兰……”赵燕淑又叹了一口气。
“也许梁永胜现在爱的就是那个女孩。莫兰也只能认命。”戴柔冷冷地说。
“我看莫兰是太软弱了,如果我是她,我绝对不会跟梁永胜离婚,我一定会把他拉回来,最后我还会让那女人身败名裂。”这是杜小美更为强硬的声音。
“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凭你再闹,男人就是不爱你,你还能怎么办?”戴柔反驳道。
“如果不爱当初怎么会结婚呢?”杜小美不依不饶。
“当初爱,并不等于以后爱,更不等于永远爱!”又是戴柔。
“我知道梁永胜当初是很爱莫兰的,我认识他,他是我爸的律师,我觉得他对莫兰绝对是迷得神魂颠倒……肯定是那个小婊子使奸计勾引了他,而莫兰又很傲气,不肯原谅他,所以他们才会分手的,肯定是这样!”
莫兰觉得女友们现在是以她的故事为舞台,在讲述自己对婚姻和外遇的感受。自打她从法国回来后,她就对这话题再也提不起兴趣来了。
好吧,你们继续讨论,我真的要睡了。
蓦地,一个念头从她的脑际一飞而过,怎么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那是什么呢?她想不出来,她本来想好好寻找困扰她的根源,但浓重的睡意却一阵阵向她袭来。也许今天是太累了,从市区到杜小美的别墅,她几乎花了近两个半小时,的确是太远了……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钝……她只觉得好困,好困……
10、消失不见的女主人
翌日清晨,莫兰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客房的床上,姜容喜正笑盈盈地站在她的床边。
“你起来了。”她懵懵懂懂地问道。
“你睡得好香,我都不忍心叫醒你。可是我们吃完早饭就得走了,戴柔已经定好了车子,9点半到,现在已经8点三刻了。”
“那好吧。”莫兰一跃而起。
她快速穿上衣服,在卫生间对着镜子稍微梳洗了一番,姜容喜则坐在床边整理自己的包。姜容喜的行李非常简单,她只带了一个包,而且还是一个瘪瘪的包。
“容喜,你的包看上去好空哦。”莫兰道。
“是啊,我只带了牙刷、毛巾和药。带那么多东西,多累赘啊。”姜容喜仿佛已经确认自己没落下什么东西了,她放心地拉上了包拉链。
“你的皮肤没事吧?”莫兰问道。
“噢,没事。”
“你吃药了吗?”
“当然没有,有肾病的人怎么能随便吃药呢?这些抗过敏药对肾脏伤害很大。”姜容喜站起身整了整衣服。
“说得对,是不该乱吃药。”莫兰点了点头,她想起了当中医的老爸经常告诫她的一句话,是药三分毒,吃药还不如喝水,可惜容喜真倒霉,肾脏不好,连喝水都要控制。她怜惜地看了一眼姜容喜。
她们收拾停当走出房间,看见赵燕淑那边还房门紧闭,便上去敲了敲门,但毫无反应。
“会不会已经下楼了?”莫兰嘀咕道。“可能吧。我们下去吧。”姜容喜说。
但她们刚转身,赵燕淑房间的门就慢悠悠地打开了,从门缝里露出一张懵懵懂懂的脸。
“燕淑,你还没起来吗?”莫兰问道,看见她的一头乱发,她觉得问得真多余,赵燕淑肯定是刚刚从床上爬起来。
“啊,不,我已经起来了。”赵燕淑尴尬地说,随后打开了门。一走进屋,莫兰就看见满地狼藉,果然是“燕”过留声,看来要收拾好这摊残局,没有20分钟是不可能的了。燕淑总是这样,无论她到哪里,她总会带上满满一箱子的生活用品。莫兰随便看了看她带的东西,里面不仅有牙刷、牙膏、口红、眉笔、腮红、眼影、替换衣服、睡衣,还有热水袋、化妆镜、杂志、药瓶、拖鞋,甚至还有垫在马桶沿上的卫生纸。
莫兰实在没耐性等赵燕淑收拾完毕,因为她知道赵燕淑不仅事情多,而且动作也超级慢,她环顾了一下这间充满赵燕淑风格的客房后,立刻跟姜容喜使了一个眼色。
“容喜,我们先下去吧,戴柔肯定已经在等我们了。我们让燕淑慢慢整理。”
“那也行。”姜容喜马上心领神会。
“那好吧,你们先下楼,我很快就好。”赵燕淑似乎也不好意思让朋友等。
“燕淑,还是要抓紧,戴柔定了车子,九点半到。”姜容喜提醒道。
“我知道了,我整理好马上下来。”赵燕淑连连点头。
莫兰和姜容喜又叮嘱了几句才离开赵燕淑的房间下楼,她们发现戴柔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了。
“你们的动作可真快。”戴柔讽刺道。
“都快8点50了,我也是归心似箭。”莫兰看了看墙上的钟,想到回家就可以睡在自己那张软绵绵的床上看小说就觉得很幸福。
“我今天中午还有个约会呢。”戴柔说。
“是那个Mrlee吗?”姜容喜笑问。
“谁说我只能跟他约会?不过瞧我的眼睛,我得先回去用冰袋敷一敷。”戴柔对着自己粉盒里的小镜子烦恼地说。
戴柔的眼睛的确有些肿,而坐在她旁边的姜容喜也是一脸倦意,直打哈欠。
“看来你们都没睡好。”莫兰说。
“是啊,在陌生的地方我向来睡不好,我的眼睛一直睁着。”戴柔抱怨道。
“我也几乎一夜没睡,不过晚上这里倒是很安静的,到底是郊区,车子少。”姜容喜说着径直走到茶几边,为自己倒了杯白开水。
“拜托,给我也倒一杯。”莫兰坐到了戴柔的旁边。
这时候赵燕淑款款走下楼,也许是因为刚刚她们反复的叮嘱起了效果,今天她比莫兰的想象快了几分,不过脸色仍然不好。莫兰觉得自从昨天她在厕所里呕吐过后,就一直显得郁郁寡欢。
姜容喜把水杯直接递给莫兰,又回到茶几边重新为自己倒了一杯水。莫兰喝了一大口白开水,突然,昨晚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再一次涌上了心头,它就像一只讨厌的蚊子,你知道它在你周围,但是你就是抓不住它。究竟是什么东西让她有这种异样的感觉呢?莫兰怎么都想不出来。
“昨晚我也没睡好。”莫兰说。
“得了吧,你在做面膜的时候就睡着了,后来叫醒你,你连澡都没洗就睡上床了。”戴柔马上戳穿她。
“可是我后半夜就醒了,接着就怎么都睡不着了。”莫兰申辩道,戴柔说得没错,回家后,她还得补洗个澡。
“是吗?”姜容喜似乎略显吃惊,又似乎欲言又止。
“那个人怎么还没下来?她难道不知道客人们就快告辞了吗?”戴柔一边往脸上扑粉一边冷冷地说。
“孕妇大概都会很贪睡吧。我们还是到餐厅去等她,我想她很快就会下来的。”莫兰想到自己昨晚没洗澡,回家的心就更急切了。
“说的也是。”姜容喜附和道。
“保姆好像已经来了,正在厨房为我们煮早餐呢。”戴柔说。
“那我们还等什么,快走吧。”莫兰轻快地说。